(二)完
谭墨,你这一拳打的真是十分解气。跑到行政楼后,她俩回头张望,看身后没人追来,张莹莹扶着路旁的一棵老槐树,气喘吁吁,耳赤面红,这一路她俩跑的就像脚下踩着嗖嗖冒火星的飞轮。
解气吧,敢欺负你张莹莹,就得狠揍!谭墨举举拳头,一脸严肃的样子。
张莹莹哈哈大笑,拍着谭墨的肩膀,调侃他,哎呦,可不像以前手无缚鸡之力被嘲笑那会了。
谭墨撇嘴,察觉张莹莹并没有陷入感情的悲伤里,也就跟着张莹莹一起傻笑。
学校广播里播放着《shape of my heart》。谭墨想起和张莹莹在阶梯教室看《这个杀手不太冷》的那晚。是的,有时候一首歌就埋藏着许多人或喜或悲的故事,当熟悉的旋律响起,那些流落在时间缝隙里的记忆如溃堤的江河,汹涌而至。旁边的人都忙着嗑瓜子,玩手机,接吻。张莹莹将头轻轻靠在谭墨的肩头,身体的温暖传遍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从那时起,他就决定要努力健身,尽最大可能保护这个女人。熟悉的旋律响起,带着淡淡悲伤,张莹莹也忆起那夜,他臂膀的温暖,他眼神的温柔,和那份无法言表的踏实。那时的谭墨并不优秀,还是一个只知道苦学的书呆子,不懂潮流,不懂生活,体瘦如柴。但他能给与她别人都替代不了的温存。
走,请你喝一杯去。张莹莹拽起谭墨的手,径直朝食堂下的冷饮处走去。谭墨还流连在回忆里,忽明忽暗的荧光在张莹莹的脸上不断闪过,甚至可以看见她细微 的汗毛。
你好,两杯梦幻之湖。张莹莹和谭墨每次来这个店,都会点这种冷饮,她们都对里面粗涩的沙冰和微苦的酒水情有独钟。
都TM怪你,让你帮我翻译的序言,你怎么翻译的,读完了,全班都TM笑我。张莹莹和谭墨刚在找好的位置坐定,就听后桌的男生大声训斥坐他对面的女生。女生低着头,一直在小声说着对不起,带着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有用吗,啊?!男生继续喊叫着,咄咄逼人。女生开始小声抽泣起来。
哭,就TM知道哭,让你写的调研报告写完了吗?男孩伸手推搡着女孩。
张莹莹站起身,拿起女孩桌旁的冷饮一把泼在男孩脸上。瞎嚷嚷什么,欺负一个女孩子算TM什么男人。这姑娘欠你的?还是这姑娘是你妈?!张莹莹一腔怒气,横眉怒目,像那个姑娘亲密无间的闺蜜,打抱不平。
餐饮店里的气氛霎时紧张起来,一双双头颅齐刷刷朝她们望去。
我日……神经病啊你,关TM你什么事?被浇的男生站起身,怒气冲冲,试图反击。屋内所有人惊地鸦雀无声。
谭墨见状,推开椅子,起身站到张莹莹前面,双目紧紧盯着那个男生,目光狠狠。男生一看谭墨的块头,知道闹下去自己占不了便宜,他拿起衣服,恶狠狠朝对面的女生看了一眼,灰溜溜地走出了店门。
好!泼的好!众人齐声鼓掌。冷饮店的老板用吸管将鸭舌帽朝上顶了顶,冲张莹莹和谭墨竖起大拇指。
张莹莹在女生身旁坐下,递给她一张纸巾,她仍在哭泣。姑娘,咱以后得硬气点,咱不欠他的,对不对,凭什么让他吆五喝六的,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抽他丫的,这种类型的整个就欺软怕硬,欠揍,你厉害点他就夹起尾巴来了。
女生接过纸巾,将脸上的泪水擦干,点点头。
这个世界怎么了?哭泣的女生离开后,张莹莹坐回原位,朝谭墨嚷嚷。她想起这段时间草草交往又匆匆分手的三个男朋友,没一个让她留恋的。如果想忘记烦恼,忘记前段情伤,就勇敢开始下一段吧;不知这是谁的胡言乱语,贻害后人,张莹莹心头升起几分恨意,她想起高中时谈了两年的对象,曾经山盟海誓,情真意切,却在步入不同的大学后,找了个新欢,一个电话,随便说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就把她甩了。沉寂了一段时间后,为了抚平内心的创伤,她开始了机械的恋爱,一轮又一轮,可心里的洞却被割地越来越大,越来越疼。
谭墨不知该怎么劝张莹莹,只好朝她举起还结有白雾的酒杯。张莹莹看了他一眼,和他碰碰杯子,心生郁闷,将吸管吸地吱吱作响。
服务员,再来一杯。张莹莹将只剩沙冰的杯子推到桌旁。
谭墨,你谈过恋爱吗?遇到过奇葩吗,就像我遇到的那些。张莹莹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从来没有过问过谭墨的感情生活。三年了,他好像也从未主动提起过。
小学的时候有过吧。谭墨绞尽脑汁,仔细回想,轻描淡写地说。他曾有过喜欢的女生,可从没有勇气表白过,勉强可以称作表白的,也只是小学时将自己最爱吃的草莓夹心蛋糕都留给了同桌的小女生。
小学?张莹莹流露出吃惊和好奇,坐直身子,直直看着谭墨。真没想到,眼前这个木纳的男孩竟比自己的恋爱经历还早,她最早也才是在初二。她像刚刚认识谭墨一样,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满脸好奇。
你好,你要的梦幻之湖。服务员将新的冰饮放到张莹莹手边。
谢谢。谭墨伸手掏钱包。
哦,不用了。我们老板说给这个姑娘免单。年轻的服务员面带微笑。
张莹莹朝冷饮店老板举起酒杯表达谢意,对方也举起手里的酒杯。张莹莹去过很多大大小小的冷饮店,几乎所有的店,上上下下,所有的职员领导都在闲暇时忙着准备原材料,收拾桌台。唯有这个店老板,一有时间就带起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独自小酌一杯。
给我讲讲?张莹莹继续追问谭墨。
也就是常找她玩,好吃的全都留给她,也算不上恋爱吧。谭墨缓缓说道,不痛不痒,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那个女生了,甚至早已忘记她的模样。
也是,小学生,哪懂什么爱情?张莹莹顿时又没了兴趣。喝完冷饮后,她们就跟社团组织人打了招呼,一起先回了学校。
喂?你好,是谭墨吗?电话里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透漏着不自信。
我是,你是?谭墨将床铺上的围帘拉开,正午的阳光投射进来,他眯起眼,轻皱眉头。今天是周末,他睡到了十一点,头有些沉闷。
小谭,我是张莹莹的爸爸。你,你今晚有时间吗?叔叔想找你帮个忙。
晚上六点,谭墨如约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走进203房间。进了房间,一个一身休闲西服的中年男子站起来。那是张莹莹的父亲,皮肤黝黑,头发却打理得十分油亮,然而眼神里透漏着疲惫。
简单寒暄后,他们点了一桌子菜,有谭墨爱吃的,也有张莹莹爱吃的。
两人有的没的聊着这座城市的气候和风土人情,大约聊了有十分钟。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客客气气。
小谭,张莹莹的父亲将杯里的啤酒一口喝尽,说道,我想,你,你应该已经听莹莹说过我和她妈妈的事了。叔叔想让你帮个忙,可以吗?张莹莹父亲看着谭墨,一丝丝自责和期盼划过他的双眼。
叔叔,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的。谭墨将空酒杯放到桌面上。
有些事,你们还小,也许现在还无法理解。莹莹知道我和她妈妈离婚的后,很伤心。一直拒绝和我们见面。我们很担心她。张莹莹父亲语气里满是自责和担心。
知道,叔叔,放心吧,这段时间,我会替你们看护好莹莹的。
谢谢你。张莹莹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沉甸甸的。
和张莹莹的父亲分开后,谭墨走到附近小河旁,找到一个石墩坐下,深夜的街道早已没有了白天的喧哗,偶尔出现的车辆也是疾驰而过。其实他还想和张莹莹的父亲说,希望照顾她一辈子。
谭墨,明天,有时间吗?去登山吧。正这样想着,沉寂几天后的张莹莹来了电话。
好啊。谭墨欣然应许。三年来,每次张莹莹约他去玩,他都会满心欢喜。他苦苦期待着,就像一汪风平浪静的湖水期待着一场突然而至的雨,溅出满湖涟漪。
终于熬过漫长的一夜,谭墨早早起床洗漱好,在张莹莹宿舍楼下等她。到了山脚,他们几乎没有歇脚,一口气攀上1300米的顶峰。张莹莹这次登山竟什么也没带,连手机也没带。山尖处,张莹莹在一块圆石上坐下,望着远处缠绕山腰的雾气发呆。谭墨在她身边坐下,替她擦拭渗出的汗水。
张莹莹将头轻轻靠在谭墨的肩上,谭墨,你说鸟儿在这么高的地方飞下去,会是什么感觉?一缕缕木兰花的清香撞击着谭墨的鼻翼。张莹莹换了洗发水的牌子。
会很豁达吧。谭墨想了想,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缓缓说道。
会粉身碎骨吗?张莹莹遥望远方,眼睛失了神。
不会,因为有翅膀。
谭墨,我渴了,帮我去刚才路过的商店买瓶水吧。松树上的水滴落在张莹莹的额头,她并没有擦拭,一动不动。
好的,我马上回来。谭墨拍拍有些发酸的双腿,朝商店走去,半路回头张望了好几眼。
啊.....啊…..
很多时候,也许所有的语言都已没有了意义,唯有沉默,唯有呐喊。
路上的行人都驻足朝山尖望去。
谭墨正拿着水攀爬台阶,他听出是张莹莹在喊,猛然想起张莹莹刚才说过的话,额头瞬间渗出汗水。他发疯似地朝张莹莹那跑去。
刚才的那块石头上,已不见张莹莹的身影,只在树旁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留着几串脚印。
谭墨瘫跪在松树下,愣在那里,呆呆看着悬崖旁的脚印,像颗丢了神的石头,没有了生气。
张莹莹,张…莹…莹…泪水淌过他嘴角时,他终于喊出了声。
山谷里回荡着张莹莹的名字和他的哭声。
几分钟过去,一个面带微笑的女孩慢慢走到他身后,跪了下来,将一双微暖的手臂环绕在他不断起伏的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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