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六岁的时候,就会坐在小板凳上拿着野菜喂鸭鹅了。我拿着整颗的野菜喂它们,不是在帮家里干活,是在自己哄自己玩儿,看着它们来抢着吃,有时咽不下去噎得伸长脖子瞪眼睛,我就嘎嘎地乐……
家里那群鸡就不上我的当,它们傲慢地眯着眼睛趴在那,要等把野菜剁碎了拌上玉米面,才肯跑过来吃呢。那尖尖的小嘴儿左甩右甩地挑着吃,有时候还用两只细尖的瓜子扒拉,弄得美味四处飞溅,最后由傻鸭傻鹅们拣食干净。
猪圈里的猪一看见别人吃东西就哼哼,把它胖胖的猪头搭在木栏上使劲地叫着:“饿啊,饿啊……”我把野菜扔给它,它就吧嗒吧嗒吃得震天香。爸是不让我喂猪的,他担心猪的大嘴咬到我的手,还有就是他要让猪吃熟食。院子的角落里支着一口大铁锅,那是专门给猪做饭用的,锅里常常烀着猪爱吃的野菜、窝瓜、土豆、苞米,爸还把烤香的豆饼削成片片参在菜里,他说这样喂猪,猪肉才会香。
山里的野菜取之不尽,到了秋天还可以晒干一些过冬,只要人勤劳,家里的鸡鸭鹅猪是饿不着的。
野菜不光是给家禽吃的,它也是山里人口中的美味佳肴。当春天里的第一片新绿,从干枯的野草落叶中探出头来时,餐桌上便开始一点点丰富起来。
举着小拳头呐喊的广东莱,也叫黄瓜香。水灵灵的小根蒜第一个摆上餐桌,可爱的小蒜头细白如瓷,辛辣中透着一丝丝的甜,连同那碧绿脆嫩的蒜苗一起缠卷起来,蘸上新炸的鸡蛋酱,放进嘴里嚼出响来,满口的清香翻动,再咬上一口暄腾腾的大发糕,啊,妥妥的人生享受!
跟着登场的是鸭子嘴和蛰麻子,其实它们俩不比小根蒜生得晚,只是要长大一点才能吃。刚冒出来的鸭子嘴的叶片扁扁的,像小鸭子的嘴一样紧紧闭合着,鸭嘴莱因此而得名。用鸭嘴菜包包子最好吃了,圆鼓鼓的野菜大包子看着就心动,再配上玉米面糊糊粥和小咸菜,不吃到撑是不肯下桌的。那个蛰麻子是用来做汤的,滑溜溜的叶片入口即化,让整个胃有着被滋润呵护的幸福感。别以为那蛰麻子有多乖哦,在没被做成汤之前它可是个厉害的主,浑身都是毛绒绒的软刺,手一碰到,就会感觉像被蜂蛰一样的刺痛,然后会痒痒的红肿起来。小心再小心摘下来的蛰麻子叶少得可怜,就只能做汤喽,能喝上一碗鲜美的蛰麻汤,挨蛰也是值得的。
到了五月末,所有的山野菜就都登台大合唱了。刺嫩芽、广东菜、山韭菜、山芹菜、山尖子、燕尾菜、黄花菜、山蕨菜、婆婆丁、刺五加、柳蒿芽……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还有很多是叫不出名字的。当家种的青菜还在土地里孕育发芽,这些山野菜已经蓬勃生长到满山遍野,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大山就是一个巨大的菜篮子啊!
吃野菜是幸福的,品尝大山无私的馈赠,感恩世间的美好。采野菜是快乐的,走进大山的怀抱,亲近自然,与山里的鸟语花香结伴。每每采回满篮子的野菜,一家人就会围坐在一起,边挑拣摘拾,边议论着如何来吃,鸡鸭鹅狗的也凑过来围观,被清除掉落的野菜根叶,小鸡会叼到一边去分析,鸭鹅们则会不管不顾地吞下去。那只狗狗瞄着我们的表情,仔细地在我们叽叽喳喳的语言里寻听有关它的信息,我会特意大声地说:“一会蒸好的野菜大包子,给狗狗一个吃!” 它一听到这样说,就会贴上来用头蹭蹭我,然后很正式地趴好,表示等待。
猪圈里的猪,仍然哼着饥饿歌,大铁锅里给它炖的野菜咕嘟咕嘟喷着香!烟囱里冒出来的炊烟预示着要开饭了,那一锅白白胖胖的野菜大包子呀,还没出锅就逗得我直咽口水。
夕阳醉了半边天,大山睡意朦胧,它要搂着野菜宝宝休息了,等天明会呈献出更多的美好。我在梦中仍然吧嗒着嘴,唇齿间游荡着野菜的香气。
那些曾经的曾经,虽远未逝,已植入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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