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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17岁的时候,被我的赌棍父亲输给了我的赌棍公公,于是我就嫁给了赌棍公公的儿子小酒鬼。
小酒鬼家卖酒,也卖酒杯酒壶酒坛子,有关酒的东西他们家都卖,虽然家财万贯,但小酒鬼恶名传千里,整日喝酒、逛窑子,长到20岁上没人愿意嫁给他。我们家穷的家徒四壁,他们家富得流油,而我恰好被父亲赌输给了他家,所以我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居然结了亲。
新婚之夜我吓得要死,小酒鬼带着一身酒气就开始扒拉我衣服,我不敢违拗,闭着眼动也不敢动。
他有点醉醺醺,把我的腰带缠成了死结,怎么也解不开,气得他顺手就扇了我一巴掌:
“你个木头,不会自己解开吗?”说着他就开始胡乱扯我的衣服。
我被那一巴掌扇懵了,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于代儿,大喜的日子嚎什么丧,你掌柜我还有气儿呢!”小酒鬼骂骂咧咧地拨弄着我,我又怕又羞,新婚之夜真的令我痛苦万分,好在那夜之后小酒鬼再也没碰过我,因为他说我白长了一副好皮囊在床上却像个死人,远比不上翠蓉。翠蓉是城东粉香园的头牌妓女,浪名远播,我当然比不上她。
第一次家族用餐的时候,我因为把面条吃出了响,小酒鬼直接大声说:
“于代,你是猪吗?”
小酒鬼的叔伯兄弟们想笑又不好意思,装模作样的劝着他,可是越怕啥越来啥,茶端上来的时候,我不知头杯是漱口茶,一口给喝光了,小酒鬼气得把筷子甩到我脸上,当着三十几号人的面让我滚出去,我的公公婆婆怎么劝也劝不住。
我哭着跑出去了,我本是贫家女,谁也没有教过我这些,我应该去山上砍柴火、灶上做茶饭,而不是在深宅大院里装腔作势!
小酒鬼经常在外眠花宿柳,晚上是不用担心的,可是白天他也不过问什么家族生意,见天儿的就来折磨我。
这天他让我给他洗脚,“于代,你知道吗?你就算给我洗一辈子脚,都还不清你爹的欠债。”
“是。”
“你把我伺候好了,我可以一笔勾销。”
“是。”我的毫无感激之情的回答激怒了他。
他湿脚把我踢翻在地,那一盆洗脚水也打翻了,“于代,你是个机器吗?”
我从地上爬起来,“是。啊–不不不,少爷,于代不是故意的。”
小酒鬼知道我不是真心道歉,气得解下腰带来打我,“你个小娼妇,我看你是存心气我!”
腰带上的镶玉和铜扣落在我背上,硌得我生疼,可是我咬咬牙强忍着没有出声,小酒鬼更气了,下死手打我,直到他打累了才歇手找翠蓉去了。
我一个人躺在地上,浑身疼痛,满身都是洗脚水,我开始重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
父母亲一心想要个儿子,可是怎么也生不出来,于是就叫我代儿,我的日常就是干活给他们赚钱,婚姻也是个笑话,嫁的掌柜又不喜欢自己,连下人也瞧不起我,想想活着真没趣儿。如果我犯个错,会被赶出去吧?让我去流浪吧,让我死在自由的空气里,让我归于自然,重新投个胎吧!
二
“于代,过来给我捶捶背。”又是烦人的小酒鬼!
“没空!”我绣着花,头也没有抬。
我一反常态的回答惊到了小酒鬼,他从床上翻身下来,冲到我面前指着我鼻子道:“你说什么?于代儿,有本事你再给我说一遍?”
我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我说我没空。”
他气得跳脚,掀翻了我的绣花架子道:“反了反了!你是要造反是不是?”一边捞起一个鸡毛掸子劈头就朝我打下来。
我抬手一把抓住,道:“何益善,你如果再动手,我可就还手了!”
小酒鬼气疯了,他完全失去了理智,直接丢开鸡毛掸子,上手就来掐我脖子,我也豁出去了,伸手就扇他脸,我决定一次就要让他休了我!
“于代,你个小娼妇,你敢打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小酒鬼喝虚了身子,没多少劲儿。
“来吧何益善,谁弄死谁还不一定呢!我早就受够了你这个人间垃圾。”我用尽了生平力气,狠狠在他脸上抓了几把,很快就渗出血来,见了血,小酒鬼鬼哭狼嚎起来。
“于代,你个狗娘养的,敢抓老子脸!”
他扑上来扇了我好几巴掌,还朝我背上踢了几脚。我也不甘示弱,一脚踢在他裆里。
他捂着裆蹲下去,脸色惨白,半天才喘上一口气来,眼泪滚滚落下来,朝我吼道:“于代儿,我要休了你!”说完朝门外走去。
“我谢谢您嘞!赶紧让我离开你这个恶棍!”
我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如果被休,我不愿意再回娘家,我可以去做针织女红或者给别人浆洗衣服。
可是,傍晚小酒鬼却悄没声儿回来了,如果他休了妻,谁还肯嫁给他?公公婆婆肯定不会同意的。这会儿他休妻也不提了,粉香园也不去了,破天荒居然回屋里睡了。
于代有点慌乱,但还是强作镇定吼道:“你给老娘滚下去,我要睡床,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小酒鬼没做声,抱了被子睡到了地下,他不想出去,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被老婆赶下了床。
虽然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小酒鬼足不出户在家里养伤,但他被老婆打了的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更让他沮丧的是,于代儿这个穷鬼居然宁愿被休,也不愿意当堂堂何府的少奶奶,这深深地刺痛了他。
三
自从上次两人打完架,何益善整整半个月没出门了,除了吃喝拉撒,剩下的时间他就躺在地上的被子里出神,他知道自己一贯讨人嫌,可被于代儿这样的穷人嫌弃或者说抛弃,他无法接受。
自从于代儿打了老公,堂上又不同意休她,那些下人们对少奶奶立刻殷勤了许多。小酒鬼暂时也不烦她了。于代儿前所未有的轻松,她整天坐在架前绣花,亏得以前为了贴补家用,练就了一身巧针线,既然小酒鬼不休她,那她就自己绣花卖钱,等待时机逃跑。她没日没夜的绣花,根本无视躺在脚下的小酒鬼。
小酒鬼每天看着精神饱满的老婆,他心里好生羡慕,于代儿信心满满、胸有成竹的样子很迷人,那是生活安逸的娇小姐身上所没有的精气神。何益善恨自己,虚度了多少光阴,连一件可以沉迷的事都没有!他更恨自己,从来没有发现过于代儿身上的美好品质,只看到了她的穷!
这天夜里,何益善失眠了,他躺在地上,看着窗户里洒进来的月光,听着于代儿均匀地呼吸声,想想如果他睡在床上,这是多么美好的人间烟火,可他以前居然流连于烟花巷,真的不可思议!他决定学习打理生意,想以新的面目赢得于代儿的心!
四
何益善的改变令所有人都震惊,他完全像换了一个人,彬彬有礼,对生意伙伴和酒行里的前辈元老很谦卑,商务也很快熟悉了起来。可是于代儿对他还是老样子,不悲也不喜,但她心里也发生了微妙地变化,也许他还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不不不,我是要走的人,不能再多想了。
何益善每常外出,遇到别致的酒杯、酒盅就要买来送给老婆,于代儿转手就送给丫鬟小蝶,何益善假装不在意,可是他还是很伤心。他第十次送给于代儿酒杯的时候,于代儿终于发飙了:
“何益善,你给老娘送酒杯是想让我跟你一样变酒鬼吗?”
何益善无比委屈,自己早都不喝酒了,送酒具只因为自己熟悉,没想到会让于代儿这么反感。
这天夜里,何益善又失眠了,他轻轻替于代儿掖好了被角,抛开打架时候洪亮的嗓门和五颜六色的、奇怪的衣服配色,于代儿还是很恬静漂亮的。他想起新婚的时候,于代儿早起总会提前准备好洗漱的东西,她从来不要下人伺候,总是自己动手。他外出回来于代儿总要拿个小笤帚在院里给他扫尘,这个穷鬼!他一个少爷,出门有轿,哪来的灰尘!如今想一想,那些细节真的温馨而美好,可是全被他亲手撕碎了。强烈的后悔和愧疚包围了他,他想和于代儿重新开始,还有可能吗?
五
于代儿攒够了钱,在一个晴朗的天气离开了何府。她骑着马儿,一路向西,再见了小酒鬼,你变成了更好的你,应该有更好的世家小姐配你,我们本不是一路人,再见,再也不见,祝你一切都好!
这天晌午,何益善兴冲冲搬来个新花架,那绣花架是用金丝楠木做的,可以调节坡度,腿上还镶着精美的绿松石,这个礼物于代儿肯定会喜欢!
可是何益善到处也找不到自己的老婆,他叫来小蝶,小蝶也说半日已没见到少奶奶了。何益善突然想到了什么,去问了管出行的妈妈,得知于代儿并没有要车轿,但是管马厩的小厮却说于代儿早间牵了一匹马儿走了。
难道她居然逃跑了?明眼人都想来了,小蝶吓坏了,这才跪下坦白道:“少爷恕罪!奴婢不知道少奶奶是有离开的打算,一直帮奶奶卖过绣品,小的不敢隐瞒少爷。”于是将于代儿卖针线活攒钱的事和盘托出。
何益善骑着马儿奔向于代儿的娘家,老丈人赌钱去了不在,丈母娘不知女儿离开的事,一直追着女婿问,女儿走了能不能把嫁妆退回去。何益善只觉得嘴里苦,眼泪无声地落下来,是了,于代儿早有预谋,一点都没有顾念过家人和夫君,因为她的心被伤透了,干干脆脆就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了,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他们,可见她对他们何其失望!可是代儿,如果我已经爱上了你,我想为你改变,你还会留下来吗?再也没有人来回答这个问题。
六
何益善找了于代儿三年多,可是一无所获。他不肯再娶妻,除了忙生意就是在屋里待着。屋里的陈设还是于代儿在时的样子,新花架旁边放着旧花架,上面还有一副代儿没有完成的“鱼钻莲”,他没事就瞅着那副半成品出神。
有天何益善经过粉香楼,阁楼上的翠蓉一眼就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他,挥着团扇喊道:“益善哥哥,怎么不来了?”
何益善抬头看到楼上浓妆艳抹的头牌姑娘,恍如隔世,愣了半晌喊道:“翠蓉近来好啊!我要回家看老婆去,你也早点找个好人嫁了吧。”
翠蓉怅怅地,有点羡慕何益善的老婆。
可何益善转眼就看到了街边立着一副“鱼钻莲”,和家里那一副大小尺寸、配色一模一样,只是绣线看起来更昂贵一点!他翻身下马,扑到跟前,连荷叶上的那只小小的蜻蜓,都在同一个位置,这肯定是代儿绣的!
“客官,您要吗?”跑堂的出来问道。
何益善激动地摇着跑堂说:“我要!但你得跟我说这副画儿从哪里来的。”
原来店家也是从一个西来的行商手里买得的,也不知他何时再来,何益善每天办完事就守在这家店里等,可巧半月后他就来了,是个饱经风霜、胡子拉碴的壮汉,说绣品是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里买的,不过远在西域道上。何益善决定跟他往西去,说不准那个姑娘认识于代儿呢。
何家的高堂哭天抢地,舍不得儿子远道去受苦,可这几年儿子对媳妇的坚持也看在眼里,知道挡不住,只得含泪打发西去了。
七
且说于代儿只身在西域,开了一间绣品坊,也有三五个小学徒,都是些走投无路的孤苦姑娘,投了来也忠心耿耿,那铺面渐渐地大起来了,代儿闲暇时间也多,偶尔也会想想过去,不知她的赌棍父亲过得如何,不知……不知何益善过得怎样,他应该另娶了妻子,儿女怕要成行了。
这天堂外突然吵起来,于代儿也不理,想着姑娘们就处理好了,谁知声音越来越大,她跑出去想看个究竟。
何益善想买门口的“鱼钻莲”,姑娘们说是摆品不肯卖。他俩就这样重逢了。
于代儿光鲜亮丽,头上包着纱巾,却穿着汉人的手绣鞋,三年多的光阴,让她的眼神变得成熟而坚定。
何益善却风尘仆仆,两个袖子已经很破烂,他顾不得这些,他的心被找代儿这件事占满。代儿过得这样好,让他又喜又悲凉,离开他她可以过得更好,可是深知商海不易的他,怎能不知她走到今日的艰难?
于代儿没有想到何益善会一路找到这里来,心里又惊又喜,身在边陲的她,有时候也梦回中原,一切都是儿时模样,如果何益善愿意重新向她伸出手,她一定会握紧他的手。
何益善走向于代儿,他的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因为两个月的长途跋涉和风吹日晒,他的皮肤黧黑发亮,眼里的泪光点点。他停在代儿眼前,强忍着悲痛笑道:“于代,你这个小娼妇,跑得可够远,让我好找!”
代儿泪如雨下,大着嗓门喊道:“小酒鬼,我跑这么远你都能找到,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何益善一把将于代儿搂在怀里,低声在她耳边说道:“这一辈子我就缠上你啦!”
后记
何益善每天进门之后,总要伸直了两条胳膊站在屋前,等于代儿来给他扫尘,于代儿有时候故意磨磨蹭蹭,何益善就扯着嗓子叫:“于代,你这个娘们还在干啥?还不给掌柜的扫尘来!”
这时候于代儿就穿着她花花绿绿的裙子、悄悄拿了蜀黍笤帚,使劲挠他后颈,挠得何益善哈哈大笑,生活平静而美好,有很多爱原来可以重来,只要我愿意重新来过,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生活的暖热,无关风月,只在我们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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