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竹子蔷薇
—1—
张爱玲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结婚后,便是这般的堵,曾经那些可爱的熠熠发光的吸引人的优点,在婚后却成为无法容忍的致命的缺点,拉扯着婚姻的蛋。
余笙狠狠的掐断手中烟蒂。
窗外黑漆漆的夜,好似有无数的波纹,慢慢的晃动着他的心,越晃越乱,越乱越浑浊,明明想冷静下来,好好思考一番,却反而愈发的烦扰。
他将手指深深的插进头发中,好似捋一捋头发,便可捋一捋思绪。那些下了无数次的决心,好像翻翻滚滚的云,在心里满满的舒展开来,又翻卷回去。
—2—
余笙的妻是在大学时认识的。
在那种连阳光都是香甜的年龄和时光里,爱情就像夏天的蛙叫,遍布整个校园。
那时候余笙大四,每天按点到图书馆复习考研。十二月的图书馆,位置总是特别紧张,考研大军层层迭杀,稍微起晚了点,就抢不到位置。
余笙从一楼找到四楼,才在靠窗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发现一个空位,上面稀稀拉拉放着几本书,但是没有坐人的痕迹。余笙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试试,问对面的女孩:这里有人坐吗?
女孩抬起头,扑闪着长睫毛:没有人坐,不好意思,我把书挪过来,你坐吧。
暖暖的冬日里,姑娘穿一件浅粉色的大毛衣,将她娇小的身体藏在里面,有着别样的风情。阳光把她的长睫毛照成浅浅的黄色,映在她浅浅笑容的脸上,显得异样的甜美。
余笙坐下来,突然不知道脚该怎么放,伸长了会不小心踢到她的脚,收回又好像哪里不自在。坐在她的对面,余笙突然觉得考研不再是那么枯燥了。
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子,余笙都会来这个位置,问姑娘:这里有人坐吗?
后来,那个位置不再散落着姑娘的书籍,而慢慢变成了一盒牛奶,或者好利来的一盒面包。考研结束后,姑娘便成为余笙的女朋友。

—3—
一切都来的顺理成章,波澜不惊。
余笙喜欢这样的感情,稳定,省心,不折腾人,虽然没有多少惊心动魄刻骨铭心,但也不必像宿舍的哥们那般天天打电话哄女友到下半夜,十天半个月还折腾一回分手,伤心欲绝的大醉一番,过段时间两人却又和好如初。
对于余笙来说,太伤筋动骨的爱情,太费神,太奢侈。
农村出来的孩子,赤手空拳打天下,最大的安全感就是自己。一份优异的学业,雷打不动的奖学金,毕业后高薪工作,不仅仅是他前途的保证,也是整个家族的寄托。
姑娘比他小三级,余笙硕士毕业的时候,姑娘正好本科毕业。
余笙问她,你要不要继续读书?正好我也找到工作了,可以在上海陪你。
姑娘说:余笙,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你。做你的妻子,就是我的奋斗目标。
余笙笑:还这样没皮没脸的,谁要娶你啊?
毕业后,他们去见了父母。余笙父母很是欢喜,这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和他们村的女孩都不一样,有气质。
姑娘的母亲是公务员,父亲常年在外面经商,家庭宽裕,父母也想寻了个外地的女婿,留在身边,好帮忙照顾下家里。
余笙不愿意住岳父母家,便在公司附近租了房子当新房。领证的那天,余笙说:我们去海底捞吃火锅吧,庆祝一下。
妻子爱吃火锅,但是从未拽着余笙去海底捞,想吃的时候,都是约着自己的小姐妹。以前学校旁边有一家旋转火锅,价格很实惠,她便常常拽着余笙去吃,既满足了自己的口欲,也照顾了余笙的钱包。
那天在“海底捞”,余笙说:丫头,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以后我一定会很努力,让你过上你想过的日子,吃任何一家你想吃的火锅,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妻子说:余笙,去哪里都不重要,吃什么也不重要,只有对面坐的是你,才是最重要的。
—4—
誓言仿佛还在昨日。
余笙用七年的拼搏,实现了昨日的承诺。他们终于在上海买了房,买了车,妻子毕业去了母亲原来的单位,当公务员,安安静静的在余笙的生活中缓缓陪伴。
如果婚姻是一条安静的河流,始终悄无声息的注向大海。那么,萧潇的出现,至少是余笙生命中一段激流。
那日老总生日,点了名让下属分公司经理到宴。余笙是讨厌这种应酬的,他是穷苦人家挤进圈子的人,虽然在外人看来青年才俊,前途无量,然而他自己却清晰得很。
别人的光鲜,是从上一代开始的,即使偶尔有没站稳脚跟打晃的时候,总是会有人在后面顶一下扶一下,妥妥的。而他的根基都是自己一砖一瓦填起来的,偶有闪失,估计也就只能蹲在墙角哭了。
在这种聚会中,他多半是冷静而睿智的,说合适的话,做得体的举动,和差不多的人,谈一些商务或者合作。
“上海外滩的夜这么美,你却连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岂不是太糟蹋了?!”她便这样昂着头问他,好像他和她是老相识。
余笙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穿一件拖地的礼服,琥珀的绿色,包裹着曼妙的曲线,好像春日里刚冒出的绿芽,随她身姿摇曳,轻轻浮动。
他笑:你不知道,有多少人,都被这样的美欺骗了,真正能够站在这个地方,如此闲适的欣赏外滩,可能是很多外地人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
她说:余总心中居然有这么强烈的本地人和外地人观念?
余笙看着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回答是,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自卑?说不是,他茫然的举着酒杯苍茫的看着外滩,难道不就是因为这一点感触么?

—5—
她叫萧潇,刚回国,是他的公司新来的设计总监。
那是个极有才华的女子。设计方案常常让客户拍案叫绝。早在回国之前,设计稿就拿过多项大奖。
又是个洒脱不羁的女子。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自己扛着摄像头,花了一年的时间,走遍了欧洲的各个国家,边打工边摄影,养活自己也养活梦想。
在萧潇身上,你永远都猜测不到下一刻,她会想去哪里,会做什么决定,任何时候,她好像都可以做到不留恋,不畏惧,不迟疑,一个人背包前行。
有时候,她是晚会上穿着礼服优雅的职业女性;有时候,她又是那个穿着运动服风风火火拽他去夜跑,看他累得上气喘不过下气,大汗淋漓嘲笑他的调皮女孩。
她的梦想,就是想看一看自己此生到底能走多远,能到什么高度。
余笙说:这个梦想是不具体的,没有尽头的。
潇潇笑,总会有想停留的时候,或许就在一段路上,或许在一段遇见上。
潇潇说这话的时候,并不看余笙,一双深深的眼眸,仰头看进星空里,似乎是在告诉自己,似乎是在和星星聊天。
余笙看着她的侧脸,突然感到特别的难过,想想他的生活,还没来得及漂泊,便已如一潭死水。
那以后,余笙常常找机会和萧潇在一起,他喜欢看她工作时候一板一眼的样子,喜欢看她在宴会上妩媚的笑容,喜欢她夜跑时候挥汗如雨的青春,喜欢她上蹿下跳调皮的模样。她好像一个妖精,带着妖精的魅影,和对人间的好奇,稀稀拉拉洒下一缕缕魅惑的狐狸毛。
在长达六个月的朝夕相处之后,萧潇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她紧紧的抱着余笙,哭着说:余笙,为什么我没有早一些遇见你?
哭得那么伤心,那么绝望。
那一年的冬季,萧潇辞职去了日本,她说中国的冬天太无聊,她想去日本滑雪。
余笙开车送萧潇去机场,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余笙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流了下来,他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那个七年前坐在我旁边座位上复习雅思的姑娘,又一次离开我了。
七年前,因为自己的贫穷和自卑,不敢开口;七年后,因为自己的婚姻和责任不能开口。
————THE END————
竹子蔷薇:青年作者,喜欢读书、电影、思考和写故事,坚持做自己,坚持活得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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