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美国第48任总统,75岁的多普纳·威恩斯,正端坐在挪威的奥斯陆市政厅里,准备接受即将颁发给他的本年度诺贝尔和平奖。
尊敬而又幽默的奥科曼主席正在台前致辞,少不了要拿总统揶揄一番。坊间早有戏言,总统先生之所以能获得本年度的和平奖,多半是出于对其主动退出与妻子凯丽•克林顿的关于下一任总统的竞选角逐的考虑。总统先生的绅士举动,除了解决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家庭矛盾外,如果考虑到总统夫妇双方的实力,此举无疑还具有平息了一场世界级别的战争的意义。
金碧辉煌的市政厅里又是一阵哄笑,总统有些懊恼地直了直身子,冲着划过眼前的摄影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重重地陷进椅子里。总统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无声无息地陷入冥想中。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能体会到总统此刻的沮丧,恐怕只有那8本题材各异的小说。它们均由总统本人创作,还远未做好面向世人的准备,却被自己的妻子毫无保留地提前曝光给公众。凯丽的目的无非是借小说中种种惊世骇俗的观点,以及离经叛道的情节来煽动选民,抹黑总统。然而最令总统痛心疾首的却不是妻子的不择手段,而是公众对他作品的冷嘲热讽,其中也包括总统先生能用生命去热爱的那几位作家。但无论如何,总统已下定决心,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的创作热情。
又一阵掌声中,总统先生扶了扶耳朵里的耳返,拄着杖站到了主席台前。在即将开始他那长达一个小时的获奖感言前,在面前全体起立的来宾们的掌声渐渐落下前,总统先生长吁一口气,并在心里哀叹道:上帝啊,假如这是诺贝尔文学奖……
2.
美国西海岸某军事基地的食堂里,士兵们正在电视节目的选择问题上闹得不可开交。为了“政治正确”,NBA官方将全明星周末的开幕式选在了总统先生领取诺贝尔和平奖的同一天。而此次全明星周末的举办地,正好是离基地不远的洛杉矶。对于一代人的记忆的巨星佐罗来说,这也将是他退役前的最后一届全明星,湖人队主场的开幕式还特意安排了向佐罗致敬的环节。所以这一届全明星无疑汇聚了全世界球迷的目光。
可正当大兵们彼此碰着啤酒瓶,兴致勃勃的巴望着佐罗的尽快亮相时,空军上校迈克尔·芬奇不由分说地将频道转向了诺贝尔奖的颁奖典礼上,任由大兵们如何抗议也不肯通融。
迈克尔的脾气大伙都领教过,自从他的好友空军中校拉雷·米勒莫名失踪以来,他的脾气日甚一日,就更没人敢接近了。此时,大兵们只好憋着一肚子气,看总统先生在电视机前毫无生气的讲演。
其实说起来,佐罗可算是迈克尔唯一崇拜的球星了,可现在只要一提佐罗这两个字,那可就撞到了迈克尔的抢眼上了。要不是大约一小时前,儿子辛巴给自己发来视频,自己还不知道妻子竟终于要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了。
“迈克尔,原谅我……”妻子在视频里说,“你的祖国需要你,但这个家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这个家!”
“妈妈,妈妈,我们能赶上全明星吗!”手机里传来辛巴的声音。
“能,我们就要飞向洛杉矶啦!”妻子应付过辛巴,又转身面对着手机屏幕,“迈克尔,我和辛巴要去芝加哥了,不要来找我们!你记住,直到佐罗都要退役了,你还没带辛巴去现场看过他的偶像!你是个好父亲!”
一阵笑声将迈克尔拉回现实,电视机里主席台前的老总统又习惯性地连续抖动起他的眼皮,滑稽的动作终于在沉闷的食堂里引起一阵欢笑。迈克尔看了看表,估摸着妻子的飞机已经起飞了半个小时,一阵酸楚在上校的心底泛滥开来:
“玛丽莲,辛巴——”上校在心里说着,“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我发誓!”
3.
挪威的奥斯陆市政厅里,总统先生的演讲已经持续了将近30分钟,昏昏欲睡的会场里渐渐从各个角落响起稀稀落落的讪笑,因为总统先生频繁眨眼的毛病又犯了。有人把这归咎于总统的年老体迈,有人则嘲笑这是总统先生埋头于他那八部小说的创作时留下的病根。很少有人留意到一个细节,每当总统这样频繁地眨眼时,他是那样的全神贯注,双拳紧握。此时,和市政厅里的总统休戚与共的,是千里之外五角大楼里的那些美利坚的命运掌握者们。
秃顶的国防部长早已一身戎装,笔挺地坐在椭圆形会议桌前,目光如灼地盯着屏幕上的总统。
CIA局长正在中东执行公务,此时刚刚连线进来。
国务卿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暴跳如雷。
总统的夫人——并且是下一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凯丽·克林顿怎么也不肯相信眼下要面对的情况。
“事情已经确凿无疑了?” 总统夫人问。
“多方面信息已证实,”国防部长沉痛地说,“一架满载着200余人飞往芝加哥的国内航班已经失去控制!”
“飞机已被劫持,转向洛杉矶,我们有理由相信目标锁定在湖人队的主赛场!”
“那里有全球150多个国家的电视媒体在现场直播!”
“还有全场6万名观众!”
“还有威廉王子夫妇!”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总统夫人,素我直言,您可一点都没有下任总统的样子!”国防部长毫不客气地对总统夫人指责道。
“现在要立刻做出决定!”
“总统先生正在演讲,没有总统在场,我们无法做出这个级别的命令!”
“总统先生的耳返正在和我们实时连线,你以为总统先生做出的每一个眨眼动作都是没有意义的?这是总统在CIA任上制定的一套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密码!”
“既然如此,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必要情况下只能趁早击落航班!”
“飞机现在的位置?”
“离洛杉矶郊外只有二十分钟航程!”
“请各位立即表决!”
“在座一致同意,XX基地战机立即起飞随行,必要时立即击落航班!”
“总统先生意下如何,请做最后决断!”
国防部长的这句要求通过总统先生的耳返传进来时,总统的整个身体都震颤了一下,全球的观众和市政厅的听众们在那一刹那间,目睹了这历史性的一幕。演讲陷入短暂的停顿。总统颤巍巍的把耳返摘了下来,把面前的稿子朝眼前凑了凑,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可怜的世人们呐,”总统把脸掩在稿子后头,心里暗自嘀咕,“你们都还蒙在鼓里,你们都还巴望着我把这篇写满和平的稿子念下去,都还等着我在一片升平的乐声中去领取奖杯。而我却要在你们的眼皮底下发令,将几千公里外的一架载满乘客的航班摧毁。愿仁慈的上帝宽恕我的罪过!”
会场上,总统先生重又把耳返带上,站立着的人们带着疑虑又缓缓坐下。大家看到总统恢复了正常,悬起的心便渐渐放下。大家看到总统先生又眨起眼来,放下的心又欢快地跳动起来。
4.
一万英尺的高空中,一架银色的战机风驰电掣地在云间急行,比战机更急的是空军上校那颗如坠深渊般的颤抖的心。
手机终于接通了。并没有看到预期的那种地狱般的景象。玛丽莲还在,辛巴还在!就连玛丽莲的咒骂声此刻也有如天籁,空军上校喜极而泣。
“迈克尔,你搞什么鬼!这里是飞机上,我挂了!”
“小傻瓜,不要!”
“你叫我什么?你的声音怎么那么怪?你在哪里,你为什么带着头盔?”
“芬奇上校,请立即停止与航班通信,听从地面指挥,请立即——”
“迈克尔,这是什么声音?你在做什么?”
“我在一万英尺高空的战机上,我在你身后!”
“芬奇上校,请立即停止与航班通信,听从地面指挥,请立即——”
“迈克尔,你疯了吗?你竟然——”
“我说过不管你去到哪里,我都会……”
“嘿嘿,迈克尔,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情意绵绵?”
“米勒,是你!你这个叛徒,是你劫持了飞机!”
“啊,迈克尔,他是谁,到底怎么回事?”
“小傻瓜,别害怕,他是叛徒,是我们空军的叛徒!”
“爸爸——爸爸,怎么回事,我好害怕,我要去洛杉矶,我要佐罗!”
“辛巴——别害怕。米勒,你这个叛徒,你到底想得到什么,你尽管提,只要——”
“去你的,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真相!”
“真相?”
“对,真相,我要向世人揭下美利坚魔鬼的面具!我到过中东,到过伊拉克,我也曾驾驶过战机将死神的种子洒向无辜的人们,无辜的孩子们,他们不比这架飞机上的人命贱,你的辛巴也不比他们尊贵!我了解过他们过去富足的生活,而我们却以正义和和平之名亲手把他们推向坟墓!”
“米勒,我是迈克尔,总统先生要求与你通话。”
“如果我——拒绝呢?”
“米勒,总统先生命令你和你的同伙立即降落在洛杉矶机场,只要飞机安全降落,你可以提任何要求!否则——”
“否则?哈哈哈,否则你就来一发飞弹送我和你的玛丽莲,还有你的辛巴一起去见上帝?哈哈哈?”
“爸爸——爸爸,我不要死,我要爸爸,我要佐罗!”
“辛巴,辛巴——”
“国务卿先生,请转告总统阁下,我——庶难从命。”
“芬奇上校,我是多普纳·威恩斯,美国第48任总统,美国三军统帅,现在直接与你通话!”
“是,总统先生!”
“芬奇上校,被劫持航班即将飞跃洛杉矶郊区,直奔斯台普斯球场,那里有六万名观众,有全球的媒体,有千百个——有千百个像辛巴这样的孩子——”
“总统——先生”
“所以我以美利坚总统的身份命令你,为避免更大的人员伤亡,请立即向XX航班发射导弹!”
“辛——巴,别怕,妈妈在这。这是大人们的游戏呢。别,别——哭,好吗?”
“游戏?真的吗?妈妈?这游戏叫什么名字呢?”
“这游戏叫——辛巴,快看屏幕,是佐罗,佐罗!你的佐罗在叫你呢!”
“啊——哈哈哈,真感人啊,全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艘死亡之船上了,大家都看看,都看看,号称全世界最民主最自由的国度的总统,竟然下了命令——导弹最多还有2分钟就要撞上来啦。嘿,大球星,你有什么要说的?这里有位你的小粉丝哦!”
航班的荧幕上,是偌大的斯台普斯球场,全明星周末狂欢的氛围已然隐去,佐罗,所有的球星,来自世界各地的观众们,媒体们都将双手合抱举起在胸前,“辛巴——辛巴——”的呼喊声不绝于耳。小辛巴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高兴得忍不住对母亲又抓又挠起来。
“妈妈,妈妈,我们就要到洛杉矶了吗?”
“是的,辛巴。让——妈妈——再看看你,辛巴会记得——妈妈的——模样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妈妈也要记得辛巴的样子呀!”
“嗯……来,牵着妈妈,别放手。永远——”
5.
“轰——”
多普纳·威恩斯只感觉周身一震,整个人失去了重量,同时跌落在座位旁。周围的人连忙将他扶起。威恩斯定睛一看,还是在奥斯陆市政厅里。
“我这是怎么了?”威恩斯问。
“总统先生,您该发表演讲了。”
“这里是诺贝尔——?”总统问。
“是的——”总统认出了眼前的奥科曼主席。
“这里是——文学奖?”
“不——不,”主席乐得直摆手,“您刚才出神了,这里是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现场。您是今年的得主!现在,您得上去演讲了。”
总统掏出手绢,抹去额头的冷汗。
直到演讲进行了5分多钟,总统还是不能完全从刚才的噩梦中挣脱出来。
总统一边机械地念着稿子,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琢磨着某些词汇。“航班”“恐怖份子”“空军上校”“佐罗”“全明星”“辛巴”……总统觉得这些词汇之间有着某种很奇妙的联系,可越是想捋清它们,心里却越是如同一团乱麻。眼看着这些奇妙的点子就要从脑子里如青烟般淡去,总统急的是满脸通红,咬牙切齿。
现场尊贵的来宾个个面面相觑,觉得威恩斯总统对他们露出的是便秘般的表情。奥科曼主席更是急的满头大汗,生怕是自己怠慢了这位将世界上最大的权利握于手中的老头儿。
但很快的,奥科曼主席就释然了,因为他看到,伴随着那突然频繁眨动的眼睛,总统先生竟露出了一丝狡黠和满足,继而简直是笑逐颜开了起来。然而与此同时,没人知道的是,远在万里之遥的某个绝密的小角落里,有那么一群人的心紧了一紧。
“快醒醒,快!总统先生发来眨眼信号了!”
“大事不好!有恐怖分子!?”
“不——不是恐怖份子,是总统的一些小思绪!”
“小思绪?”
“对,快记录下来,快呀!”
“记了,记着呢!总统说——在靠近洛杉矶的某个军事基地里,有位空军上校,他叫——叫……”
“迈克尔·芬奇!”
“没毛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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