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从日本回国后成星初先回了一趟清州老家。
刘任耕在机场接她,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面了,见了面就紧紧抱在一起。
他就告诉了她一个喜讯——因为他是公司里的第一个硕士,领导对他很重视,专门分给了他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她不敢相信,高兴地要跳起来。
房子在顶楼,是旧房,刘任耕已经请人把房子粉刷了一遍。当他把钥匙给她,她亲手打开房门时,她还是做梦一样——自己的家,多么崭新闪亮的家!
她扑到他怀里又哭又笑。
刘任耕火热地拥吻她,两个人沉浸在巨大的幸福里,尽情释放着彼此的激情。
房子有了,但刘任耕的大部分工资都用来替家里还账了,他俩没有更多的钱来装修。她说:“没关系,房子都有了,里面的东西可以慢慢填充!”
成星初的父母也很高兴,他们知道刘任耕的性格,私下对她说:“你和任耕商量一下,我们想送你们一套家具做嫁妆,看他同意吧?这孩子,也不想想,为了他的自尊心,让你多受委屈。”
当她和刘任耕商量的时候,他一口答应了。
她说:“这回怎么这么痛快,我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他说:“房子是我出的,我娶媳妇,你家嫁女儿出嫁妆,应该应份。”
她笑他:“我不懂你这莫名其妙的逻辑。”
“我的逻辑是,当我有资格承担时,我接受一切出于尊重的爱护和馈赠。”
接下来的日子,他俩一起逛遍了清州的装修和家具市场,吵了不少甜蜜的架,终于置办了一个像样的家。
成星初最满意的是她那间顶天立地全是书的书房,坐在大写字台前,打开刘任耕给她组装的电脑,她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一天,刘任耕下班回来,显得焦虑不安。他拉住她的手:“星初,我想办一件事。”
她很少看到他这种心神不宁的样子:“什么事?”
他对她说:“我那个干电脑的初中同学要转行做别的生意了,想把他的公司转出去,他的业务资源办公设备全部奉送,直接换个法人就行。他说,转给别人要12万,转给我,10万。”
她一点也不感兴趣:“你想什么呢,单位领导对你这么重视,你安心把工作干好就行了,咱们现在又不愁吃穿。”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星初,单位上的事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但我还有大把的业余时间啊,你又不在家,我窝在家里干什么?不如抓住机会,挣点钱!”
她还是不感兴趣:“你想挣钱我理解,可别忘了人家要10万,10万,天文数字啊!你有吗?”
他点燃一颗烟,猛吸一口:“他说可以分期给他,第一次给他6万就行。”
她摇着头:“6万也是天文数字!别做梦了,还是踏踏实实干好工作吧。再说,你就是接手他的公司,就能保证赚钱吗?”
“我一直在他的公司里给他打零工,对他这个小公司很熟悉,大的生意是给几个单位做计算机软硬件维护,小的生意是组装电脑、修理电脑、卖卖配件和耗材,复印图纸啥的,这些我都能干。”
这些业务他是会干,她有点心动了:“可你有工作,分身乏术啊!”
“公司里有三个员工,我那同学心胸不大,对他们不爽气,我给他们加点工资,一定能留住他们,还有,我懂业务,他们糊弄不了我。”
“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他情绪激动地说:“我想向咱爸咱妈借钱赌一把,赌赢了,我们就再也不用为钱伤脑筋了。”
“那万一输了呢?”
“星初,我不是瞎冒险啊,我没想过输了怎么办,我就不能输。最多是赚的慢一点、赚的少一点,但总比守着单位里这点死工资强!”
“咱们登记的时候,你咬着牙不要我家一分钱,现在又说借钱,而且一开口就是6万。你前后的做法完全相反,我爸妈会怎么想?他们会借给你吗?”
“所以我要先说服你啊,只要你开口,我觉得咱爸妈会同意的,我给他们写借据。当初我不接受你家的帮助,是我当时看不到曙光,可现在不同,我觉得很有希望。要办这件事,我得努力,说服你,说服咱爸妈是第一步。”
她看着他踌躇满志的样子,还是下不了决心。
一个礼拜,成星初和刘任耕都在反复讨论这件事,他说:“星初,你不相信我吗,我让你失望过吗?”
最终,成星初答应和他一起去和父母谈谈。
成星初的父母听刘任耕说了他的想法,他们也讨论了几天,决定给他6万块,帮他一把。
她知道,6万块差不多是父母毕生的积蓄了,他们肯拿出来,一是出于对自己的爱,二是和她一样,他们也相信他。
妈妈对她说:“任耕身上有我们整个家族都不具备的冲劲和精明,你以后做好他的大后方,放手让他去拼吧。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这种不满足于现状的精神,让我和你爸爸刮目相看。我们给你们的钱不用还,本来也是给你们留的,你们想怎样花就怎样花,但如果能用这笔钱帮他做成一番事业,我们更觉得欣慰。”
刘任耕拿着这沉甸甸的6万块,郑重地写下了借条,他说:“爸爸妈妈,这笔钱我两年内连本带利,一定还给你们。我要把星初嫁给我的情义,和你们对我的尊重和信任,用我的努力加倍偿还。”
当他拿着变更了法人的营业执照给全家人看时,所有人都心潮澎湃,所有人的心里也都捏着一把汗。
暑假过后,成星初返回南岭,继续写她的毕业论文。
刘任耕在清州一边在单位上班,一边打理他的公司,忙得团团转。
从在日本水土不服之后,成星初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头疼脑热的,她以为是写论文累的,随便买了点药来应付,并没有在意。
十月份的某一天,她拎着两只暖水瓶从热水房打水回宿舍,在楼下看到一辆黑色奔驰车,因为当时这种车太豪华和高档了,她就往车里看了一眼。车里的人打开车窗,探出头来:“同学,请问这是女研究生楼吗?”
她点点头。
那人从车里下来,大约30来岁,戴一块劳力士腕表,衣冠楚楚。
他问她:“你知不知道,生命科学院的博士住哪一层?”
“住三楼,你找谁?我可以帮你叫叫。”
“我找应璇。”
她连忙向他微笑:“哦,你找应老师,我以前和她是同屋!”
那人也笑着,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陈鹏,风华商贸公司总经理。
她收下名片:“陈总,你找应老师?你们是……”
陈鹏说:“我和她是老同学,初中高中都在一个班。”
她想都没想:“啊,你也是清州一中的?清州人?”
“是呀,你猜的真准。”
“我也是清州人!”
“是吗!真巧!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见到老乡,她也很高兴:“不过,陈总,你不知道么,应老师已经毕业了,在美国做博士后呢!”
他明显地失望了:“唉,要找她真不容易。你有她联系方式吗?”
她不敢贸然把应璇的联系方式给他,只好向他摇摇头。
陈鹏想了想,突然问她:“方便到你那儿坐一会儿吗?”
她愕然不知所措。
他解释说:“你也是博士吧,真厉害!你别笑话我,我连大学都没考上……特别想知道大学是什么样子,这校园真大啊,真好啊。我也特别想知道女博士的宿舍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确认一下:“你清州哪里的?”
“就清州市的,家在老西门。”
“你认识顾天晓吗?”
陈鹏一愣:“你怎么知道顾天晓?你也是清州一中的?你哪一级的?顾天晓和应璇可都是我们那一级的神级人物,他考上了清大建筑系。”
错不了了,成星初放心了,含笑对他说:“我不是清州一中的,不过,还是可以请老乡上楼坐坐。”
成星初一边请陈鹏坐下一边给他倒水:“你不是好奇嘛,看看吧,这就是博士宿舍,很简陋。”
他忙说:“哪里哪里,我一看到满满地都是书,就羡慕得不行。”
她说:“我们更羡慕你啊,开大奔的,大款呀!”
两人聊着清州的风土人情,互相询问着各自的情况。
陈鹏说:“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一直在石狮倒腾服装,前些日子听说应璇在这里工作和读书,这是专程来看她的,没想到,她竟然去了美国。”
通过刚才的聊天,成星初已经不再怀疑他了。她开起了玩笑:“你跑那么大老远专程来看她,你们的关系一定不一般!”
陈鹏自嘲地说:“我对她不一般,她对我相当一般。”
她继续开玩笑:“我真羡慕应老师,毕业这么多年了,还有男同学念念不忘的。”
他也笑着:“应璇那时候是带刺的玫瑰,看上他的男同学太多了,我学习又差、长得又不好看,根本排不上号。她人很仗义,我们都叫她——”
成星初接口道:“应大侠!”
他大声说:“这你也知道?她本人都不一定知道!”
“是顾天晓告诉我的,他和我是大学校友。”
“那你一定也听过说过翟彬彬吧?”
翟彬彬——这个名字很陌生,成星初摇了摇头。
陈鹏的声音变得沉重了:“应璇结婚了吗?”
她又摇了摇头。
他叹了口气:“我猜也是。翟彬彬是应璇的男朋友,高中的时候他俩就好上了……顾天晓和翟彬彬是铁哥们,他们两个都很优秀,号称‘校园双子星。他们三个合起来,又叫‘无敌铁三角’。”
“那后来怎么……”
陈鹏说:“翟彬彬死了,是自杀。”
成星初的心咯噔一下——原来应璇有这样惨痛的过去,怪不得她是那样的性格,怪不得顾天晓一回国就来看她……自己还差一点误会了顾天晓和她的关系。
“怎么回事?”
陈鹏低着头:“这我不清楚,是他们上了大学以后的事了……听说,翟彬彬是93年6月份自杀的。”
成星初理解地对他说:“你专程赶过来,是想来劝慰应老师的吧?对不起,刚才我还胡乱开玩笑。”
成星初拿出一张纸,写下应璇美国学校的通讯地址,递给他:“我只有这个,你想联系应老师可以给她写信。”
陈鹏把纸条收好:“谢谢了啊,对了,你刚才说到顾天晓,他怎么样了?”
“他出家了。”
“出家了!”陈鹏十分震惊:“什么时候?”
“也是93年6月份。”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联系他?他现在的名字叫释明澈,目前在日本游学,明年回国,应该在檀国佛学院任教。”
陈鹏说:“我当年和他都爱踢球,也算是好兄弟,不管他走了什么路,情谊还在,有机会我也去看看他。”
成星初有点后悔,她不知道应不应该把明澈的近况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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