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记不清我是否还在那所大学,我不记得我是学生还是教授或是清洁工,我也记不清我现在在做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更别说是为了什么,但那些事情就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一遍一遍的上演,越演越真实,我便常常的怀疑,我正在经历的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脑海里上演的故事并不那么虚假?
那个姑娘美丽、端庄、大方,并且富有。若论相貌,完全是校花一级的人物,然而并没有人称她为校花。这是我所不能理解的,恕我无法用那些精妙的形容词,诸如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之类的,来形容她的相貌,但我想任意一个男的在它的身边经过一下,绝不会忍心不转过头去多看她一眼。
我觉得其实她对我有意思,要么怎么会经常和她遇到?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校园里开始有着各种关于她的传闻。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天,她从教师办公楼哭着跑出来,书包挡在身前,从人群中挤出来,跑向外面。那天以后,校园里就有了各种关于她的传闻,当然了,都是一些并不好的传闻,或者说是那些极其低贱下流的谣言。诸如她勾引她的老师,被老师的妻子发现,还时常上门争吵。再比如她同时与好几个有钱的男生还有男人保持着暧昧的关系,并不明确表示对他们怀带着喜欢与爱恋,又不直接拒绝男生和男人们对她的好意。最让人心惊肉跳的,还是关于她爱吃人肉的传闻,爱吃医院里被流产的婴孩肉,蒸煮后据说鲜嫩无比,也有人说她爱吃最初的血肉,也就是生吃。
当我与校园里的人,不管是学生或者教授或者清洁工谈论这件事,我问他们对这些传闻给与怎样程度的相信时,他们给予的答复往往是,人们都这么说,还能有假?
我对他们怀着失望,可还是满怀期盼的问一句,关于吃人的传闻你也信?当然得到的是让我失望的回答,肯定是真的,大家都这么说。
对于她邀请我去她家参加聚会,并共进晚餐的邀请,我还是比较意外的。说句实在话,我与她并不熟悉,甚至之前仿佛丝毫没有接触,当然,我并不确定每当我那么多次地路过她时她有没有多看我几眼,或者是否真的如我之前所想的那样她对我怀有爱慕。
本以为是与我单独的晚餐,实际上收到邀请的并不止我一个人,她具体邀请了几个人我无从得知,但那天摆满十副碗筷的宴席,桌上仅有四个人,除了我之外,就是另一个姑娘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姑且叫她姑娘A吧。
我极其惧怕三个人以上的聚会,这四个人的酒席我也就觉得十分不自在。这种不自在,被随后那个姑娘的热情,些许化解了一些。随后那个姑娘拿出了酒,男生明显表现出拒绝,却还是禁不住盛情,有些难堪的接下了姑娘倒进酒的杯子,姑娘A倒是很亲切地接下了。对于我则并没有什么,一斤半白酒的量,从某种意义上说,在任何善意的酒局上我都不会过分担心自己可能的酒后失态。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毕竟桌上是可能对我怀有爱慕的姑娘,我还是有了些许警惕,不能做出逾越自己良好形象范围的事情。我便不去主动喝酒,而是多吃菜,我知道空腹的时候喝酒,醉的会很快。
她的家在南京城外的郊区,老山脚下的一栋别墅里。
她的面颊或许因为酒精的缘故,变得泛红,这颜色与她身后汉白玉的墙壁的颜色交相辉映,显得十分好看。啊,我可能是爱上了这个姑娘吧。那分酒器的量吧,我估摸着也就三两,在那个姑娘有些过于频繁的敬酒下,我老老实实地喝完了,那男生却是偷偷摸摸倒掉了一小半,我的角度看不到姑娘A的情况。但是那男生却是已经东倒西歪,不经意间说话的音量已经提高了数个八度,这并不能提高他想表达自己想法的成功了,因为那口齿不清的言语我只能极其勉强地分辨出什么“姑娘,我爱你”,什么“姑娘我本来很爱你,但是别人都说你...”什么“其实,我过去很爱你”,什么“其实,我不爱你”之类的胡话。张口闭口都有我爱你。随后,佣人模样的人端上一个海碗,我看了一下,应该是个大骨汤之类的菜。两根大骨头并排躺在海碗里,我看见上面一前一后粘着两块看上去就非常可口的瘦肉。哪知道男生一看见这两根大骨头,原本通红的脸颊变得煞白,嘴里念叨着“传闻是真的...肱二头肌、三头肌...”之类的昏话。然后双脚踩着地,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只得瘫在凳子上往后蹬,眼里惶恐的盯着那两根大骨头,仿佛那是什么会吃人的让人害怕的玩意儿,我能感受到他的害怕,却很疑惑为什么他自始至终都要盯着那两根大骨头。也是那不容易形容的一瞬间,仿佛他的神经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压垮,那仅存着支撑他活动的唯一神经被挑断了,他就脑袋垂下来,停止了动弹,瞪大如铜铃的双眼还死死盯着那两根大骨头。
姑娘A对这一情景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惊讶,只是眼神淡淡地看着男生的行为,待他停止了动弹,右手端起一杯酒,与那姑娘碰了一下杯,再朝我转过来,在水晶做成的转菜盘上磕了一下,我忙端起酒杯也在转菜盘上磕了一下以示感谢,我们三人都一饮而尽。姑娘A站起身来,略带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笑,上扬的嘴角还没有平复,双手就拿起了海碗里的一根大骨头,抓到自己的面前,刚想开始吃,发觉我在盯着她看,又不好意思地吮了吮手指头。那姑娘也看到了,站起身来,润玉凝脂样的手抓起一根大骨头,放到了我的盘中,嘴里说着“已经算好了一人一根,不要客气...”之类的话。我忙欠身,目视她表示感谢。收回目光的时候,我发现海碗里还有一根大骨头,她把那根大骨头抓起来,放到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我扫了一下碗里,只剩下奶色的汤水,也就是说,一共是三根大骨头。
我细细地端详盘中的大骨头,它约莫有三四十公分长,两侧粘着两块硕大的瘦肉,上面蒙着一层皮,我摸了摸那皮,确实很光滑,稍一用力,皮就破了,露出了瘦肉上的筋与血管。恕我愚钝,从未见过这是什么动物的肉,也就无从知晓这是哪一块的大骨头。那姑娘看到我疑惑地样子,热情地说着“快吃吧,不要客气,就跟自己家里一样”之类的客套话。我用发干的舌头舔了一下自己干瘪的嘴唇,张开嘴,咬了一大口肉,扯断了筋皮,咀嚼了起来。肉是发酸的,嚼了许久都难以下咽,可能是没炖好吧,我想。一抬头,却发现她俩已经吃完了骨头上面的肉,正用筷子奋力捅着大骨头,以期捣出骨髓。我实在是嚼不动了,趁她们不注意,吐在一旁,却发现这肉还在往外渗血,一阵冷汗冒了出来。
我端起酒杯,猛地喝下去一口,想定一定心神。呼吸变得沉重而急促,桌上的她们正在亲切愉快得交谈。姑娘A目光一转,冲我笑着,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向我走来,我明白她也是有了些许醉意并且是想与我碰杯,便也试着站起来,迎接她的好意。她甜蜜地笑脸离我越来越近,不知不觉嘴角已经贴近我的耳畔。我听见她昏沉而兴奋的声音,她说:“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瞪大了双眼,发现那姑娘也正笑盈盈地顶着我看,那美丽的笑,仿佛融化了一整块方糖在里面。
我听见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听见她俩嘻嘻的笑声撞到我的耳畔,看见我的影子和姑娘A的影子激烈碰撞,影碰影的声音,像铁皮擦砂纸一样响。
我走上前,推了一下那个男生不动的躯体,他就从椅子上倒在了地下。
我的眼皮猛地跳了起来,恕当时情况太过离奇,我无法查明是左眼皮还是右眼皮,心急慌忙推开了大门,向外面跑去。我不知道自己跑的有多快,但是影子只在灯光下晃过,就融化在了黑夜里。身后是灯火通明流光溢彩的别墅,前方的目的地是漆黑一片的老山。
这是我唯一一次如此主动地背离光明,跑向黑暗。
我跑啊,用尽了我身体全部的力气,感觉双腿灌了铅一样越跑越沉、越跑越沉。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来到了一个警察局,我和值班的警察复述了我的经历,他们笑嘻嘻地听完,并且跟我讲这件事情包在他们身上,让我先回去,这件事情不要再和别人提起。
亲爱的读者,请再一次宽恕我无法详细描述之后的事情,我的记忆由于长久的失眠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有时或者说很多的时候我无法把这些意义重大的故事完整的表述出来,这是很可惜的,对你们这样亲爱的读者是这样,对我这样可怜的人也是如此,但我大抵是幸运的吧,因为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故事,虽然后续无法把它们呈现在纸上,但我经历过,这是幸运的。
至少曾经的我是幸运的。
等我再一次睁开眼,我的那只名叫建国的小狗正躺在我的身边,我也躺在我快要坍塌的旧床上。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所在的并非人间,但当每天醒来,看到建国安详的躺在我身边,就增加一份对自己胡乱思绪的怀疑。
我翻身起床,把建国推下床去,折叠好被子,烧起热水,泡一壶南非路易波士茶,做好一杯手冲的曼特宁咖啡,划一根火柴来点燃一根长城罗布图,猛吸一口,让雪茄第一份气息留在口腔里,再舒缓地逐步吐出去。
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消息。
有两条,第一条是母亲发来的,中年的母亲告诉我她剪了和外婆一模一样的发型,我说好的。
第二条,是一个我记不得的人发来的信息,提醒我上午的活动如期进行。
我一看时间,已经是十点,久治不愈的失眠使我的清晨往往从时间到达两位数的时候才开始。我记不得是什么活动,但是知道大抵在离我不远的文心剧场举行,便带好我的礼帽,罩上一件牛仔的衬衫,套上运动裤,踩进皮鞋,拿着点燃的雪茄和长柄黑色雨伞走进了电梯。电梯里有了人,跟我说,兄弟,下次能不能不要再电梯里抽雪茄,味道很大。我说好的,下次不会了。他又问我是否来自远方,我说是的。我便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外面没有下雨。
到了地方,人已快要坐满,仅有中间靠后的位置有着几个位置,我便走过去。身后的演讲正在进行,听上去应该是什么关于文学的讲座,当然出于大多是虚假的谦虚,名字都会叫做文学报告会。
突然右手的前方,一个美丽的姑娘朝我招手,我注意到她的嘴唇凝脂一般,整个人非常的漂亮。既然她在朝我这个方向招手,当然,出于对自己的不自信,我还回头观望了一下是否是有别的人站在我身后,在确认了是朝我招手后,我便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她冲着我笑,朝我递了一张纸,折起来的一张纸。这在外面的部分写着各种各样的高数公式,仅仅瞥了一眼,我的头就隐隐作痛。我赶紧打开来,看到上面写了几段话。身前的人有些不耐烦,因为我挡住了他的视线。我便朝后走去,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写的话的具体内容,请亲爱的读者宽恕,我没有办法完整地回忆起来。大概意思是说,她非常欣赏我写的一篇文章,那好像是个小说。我摸着下巴短硬的胡须,细细地想了下,想起来那篇文章不是我写的,不对,是不是全部都是我写的,只有结尾是我写的,因为文章的最后一句话我记得很清楚,我写的是:我怀疑我所在的并非人间。
她说她非常仰慕我,非常喜欢我,但是没有说想和我结识。
我转头看了看正躲在那个演讲台上,慷慨激昂地演讲的人,是个女的,这个女的我可能认识,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她正在讲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讲人民的麻木不仁。面红耳赤,仿佛有人在和她争论。
我百无聊赖地点开微信,点到那个想不起来的人的朋友圈,这是个女人,翻到了一张照片。我又看了看台子上的那个女人,啊,这不就是微信里的这个人么?
突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警笛,也可能是120急救车的声音,也可能是119那个消防车的声音,再一次请求亲爱读者的宽恕,这三种声音即使是若干年后我依然不能准确分辨。有人开始往外跑,演讲被迫中断,所有人都开始往外跑,我本来不想跑,想坐一会儿由他们去,但是看见所有人都跑了,我似乎一个人坐着也不好,就和大家一起冲出了大门。
演讲的那个女人,也面红耳赤地向外跑。
是119的车,我看见了不远处大楼的一个高层的窗户上,那姑娘,那个美丽的充满传闻的姑娘已经悬空在了窗户外面,消防员攥紧她的手,努力的想把她拉上去。
有人拿出手机,点开了直播。
有人大喊,跳啊,怎么还不跳啊?
有人大喊,倒是跳啊,犹豫什么呢?
有人嘀咕着,一秒钟能解决的事情,在这耽误了这么久还不跳。
有人劝大伙儿,我从十一点站到这会儿,还没跳下来,都散了吧。
距离那姑娘很远,但是我仿佛听见她心里的声音:哥,请你放开我,让我去死,我活的很痛苦。
人群开始有节奏的高喊:跳啊!跳啊!跳啊!
女孩掉了下来,我听见了消防员的哭喊。
但是很快被人群的掌声和欢呼淹没......
我不愿再看下去,转身回家。
到了家,我点燃了一根长城罗布图,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新闻,关于那个姑娘跳楼的报道。
点开朋友圈,我看见那演讲的女人更新了三条朋友圈,附带着小视频。
第一条,尼玛,为了等你跳下来,我在楼顶晒了一个小时太阳了。
第二条,尼玛,你到底跳不跳?我这年龄小能等出你吗?跳吧,骚年,一跳解千愁......
第三条,尼玛呀,楼下好热的,快跳啊,谁不跳跟她舅一辈?
我猛地把雪茄吸进肺里,我从未这么做过,因为我知道不能这么做。果不其然,猛烈的烟气袭击了我的肺,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下来了。
建国小心翼翼地盯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摸了摸他的头,我怀疑我所在的并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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