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爷去世了,昨天烧三七。
昨天清早舅舅和二舅姥爷跑去给舅姥爷上坟,没有告诉舅姥爷的姐姐——我的姥姥。在这一个悲伤的日子里,家人们需要在一起度过,中午和晚饭二舅姥爷都是在姥姥家吃,和舅舅喝酒聊天。晚饭,两个人喝醉了,不知是谁,莫名地提起这件事,姥姥伤心地哭了。她说她想去看看她那可怜的弟弟,大家都不同意。这几天下雨,道路泥泞,姥姥又年纪大了,恐无法走太泥泞的远路,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舅姥爷今年62岁,因癌症去世。人生啊!人生!光辉和多舛都将归咎于尘土。前半生的奔波和打拼都因为一次冲动而锒铛入狱,化为乌有。当年一桩桩一件件的伤心事随着岁月的流逝也渐渐被人淡忘,不愿提起,成为回忆。有时候人到中年,生活才有改观,47岁遇到了现在的妻子,于是结婚,生下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过着男耕女织,平淡却幸福的生活。舅姥爷和妻子我的舅姥有两大共同的喜好:抽烟,喝酒。多年如此,可能这也因此导致如今他死于肺癌的原因之一,上天不偏袒,也不怜爱谁人。本就家境贫寒,每年种地的收成也只够维持家用,家中女儿尚小,上学和吃穿用度上也有很大程度上的花销。事后,我给我姥姥打了电话,她和我哭诉着,她抱怨,她心疼,她舍不得她的弟弟……当谈到家里女儿为她父亲送灵开眼光的时候,姥姥问舅老爷的女儿:“芳啊,给你爸开眼光的时候你能不能哭…”他的小女儿说:“我先哭一场,就能忍住不再哭。”到了开眼光的时候,果然小女儿站在一旁大哭,恸哭!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后才上前给他爸爸开眼光:“爸啊!开眼光,亮堂堂;爸啊!开耳光,听八方……”。她强忍着悲痛,声音颤颤地学着“明白人”的指点念叨着…村里的人们都在现场,纷纷落下了眼泪,男人们也都哭了,为这一幕感到心酸,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到最后给自己送终的仅是年纪尚小的孩子!这个家庭以后就是孤女寡母相依为命了!他们的天塌了……
故人已故,若有人还能想起,一定会在某一个日子喝上一杯酒,叹上一口气,仅是回忆!
时间不静止,人也渐渐老去。曾经的年代医疗技术还不发达,生活也拮据,那么有些疾病无法避免,也自此夺了人命。姥姥一家兄弟姐妹五人,姥姥排行第二,还有一个哥哥,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她的妹妹便是那个年代夭折的人,十三岁,由于一次在田地里挖野菜不小心划伤了手,患上了破伤风,由此疯癫,有时休克,不认识亲人,见人就大骂……折腾了几年后离开人世。姥姥每次提起时眼里都带着忧伤,她说那时没钱治病……好端端的人说没就没了……每次都是这样,姥姥说着说着,就沉默了,然后叹一口气,又出去忙着别的事情了。她想用忙碌忘掉埋在心里的那份感伤和痛楚。
再说说我的姥爷,到了明年正月,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了。那时候,姥爷82岁,风风雨雨一辈子,刚过上了好日子,就患上了重疾。姥爷就像家里的一头老黄牛一样,话少,每天就知道闷头干活,好像有一直干不完的活一样,每天忙忙碌碌,就算是歇着,也只是到炕头上趴一会儿,然后继续出去忙活。他身体不舒服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都是拿镇痛片扛着的,一扛就是十多年。老家那些像姥爷这样的老人大都是这个样子,他们疼痛了却不知道喊给谁听,更不想喊给谁听,就像老黄牛一样默默地,直到倾尽了全身的力气。
记得我小时候,姥爷除了春秋忙种忙收的时候,其他时间也在忙碌着,夏天会到山上寻找榆树条编筐,一编就是好多年,除了家用,姥爷把多余的筐背到集市上卖钱。除此之外,还要采榛子,或者带回其他野果子给孩子们吃,也会采一些山草药比如树机子(学名木灵芝)和赖毛子。采回来后晾晒在家里的墙台上,晒干了就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放在袋子里,攒够了就让舅舅给收药材的人打电话过来收走,一弄也是好多年,这也是一位朴实的农民特有的情怀。所有物品卖了钱都自己攒着,或者让舅舅帮他去银行存起来,长此,也有了不少的积蓄。后来的这几年,我渐渐长大,姥爷也已经老了,不再下田地里干农活,也不再编筐,只是还到山里采药材,采榛子,收拾收拾家里的废品卖给收废品的人。我高三那年,他病了,尿血,肚子疼得受不了,妈妈和舅舅带着他到县城里看病,拍片子,县医院的大夫说还是到市里去仔细确诊一下吧。妈妈和舅舅又带着姥爷去市里的医院检查,最后确诊为膀胱癌,其他的病症都是他用镇痛片来扛着,唯独这个致命的癌症,如一座大山一样,扳倒了他,也压在了整个家庭上。姥爷是在冬月里被检查出晚期,天气寒冷也折磨着人们,家里也没有了往日欢乐的气氛,舅舅舅妈都还孝顺,每天用热水给姥爷洗脚,几天洗洗头发换换衣服,舅妈更是给做着姥爷爱吃的菜,除了这些也别无他法。姥爷平时爱喝二两小酒,如今喝得极少,病痛的折磨使他消瘦,身体也吃不消了,每天频繁的跑厕所被折腾得心力交瘁。高三的寒假我和妈妈在姥姥家度过,也在那里过年,这也是姥爷最后一次过年了。姥爷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的孙子能够成家给他生一个重孙子,而那时他的孙子正远在南方服兵役,保家卫国,不能完成他的心愿。这也让姥爷心中十分挂念。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担心,每天都按时看新闻关注南海动态,关注着他的孙子。到了年节,热闹也凄凉,大家都聚到一起互相的找着话题聊天,也观察着姥爷的变化,说姥爷的病快好了,原本斑白的头发开始有了变黑的迹象,姥爷这几天饭量也增加了……姥爷也变得开心,还不忘记去小心翼翼的拿出他夏天在山里摘的榛子,让姥姥炒熟拿来给大家吃……过了年我便回去上学,投入到紧张的高考之中,而家里可能也如往常一样宁静或者忧伤。终于还是没能熬出正月,姥爷走了。妈妈瞒着我,说是回去给我姥爷打针,怕影响我学习。我也信了,对她沙哑的嗓音都没有一丝的怀疑,可能也是心中实在不肯接受这个现实!而那时家里却是另外一番光景,吹响唢呐,我想象不到那是怎样的场景,但我知道,死者已矣,留给亲友们的却是无边的黑夜。后来我高考结束的一天,妈妈把这个消息告诉我,我哭了一天。回到姥姥家后,姥姥安慰我说:“他活了八十多岁,是喜丧,不要悲伤,要为他开心才对。”我知道姥姥想他,只是仍要坚强,因为生活还要继续,再悲伤也不能两两相望了。
最后说说我的爷爷吧,我完全是听着姥姥为我讲的,因为是邻村,他们即使不再是亲家了,见面也都还打招呼说说话,不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最后一次见到爷爷是两年前我高中毕业拿着大学录取通知书回去,还渴望着他们能给我一些学费,我还记得爷爷稍稍颤抖的手拿着我的通知书仔细地读着,也许是老眼昏花吧,他不断地调整着距离,费力地读着上面的内容。小时候和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很少,所以印象中都是他很听奶奶的话,奶奶不作声,他也不说什么,当然他们都没有给我出点学费,也没有给我任何的生活费。后来我想想也没什么可感叹的,毕竟离开日子久了,人心也变了。我不是男孩,和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的亲情。从我记事起,爷爷一直是矮小瘦弱,只是腰越来越弯了,我可以想象到他最后一直弓着腰的样子,想起来也不免会心酸。以前爷爷爱喝酒,有一次记着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喝着高粱烧酒,还笑着说:“哎,吃着苹果喝酒才香呐!”
算起来今年也有73岁了,今年上半年的一个早晨,我得知爷爷去世的消息,竟然是在大姐的朋友圈中看到,她在朋友圈中写到:“爷爷一路走好……”。她是我大爷家的大姐,虽然有着彼此的联系方式,但从不联系……看到这个消息后我心中一惊,随即给姥姥拨了电话。我说明情况后,姥姥和我断断续续地说起。可能他也一直是身体不好,后来就得了骨癌,走路不便,最后几天是一直在家里打针,也只是为了维持呼吸,就只是为了见他在市里读中学的唯一的孙子,所以就靠打针维持,后来我的那个弟弟回家后,他就停针了,人也就走了。放下电话,我忘记了那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也不记着有没有掉眼泪。但是现在想起来却像是听别人家的故事一样,想想还有些可笑——爷爷得了重病,继而去世,我作为他的孙女,家族的人也都从来没有联系我哪怕托人告诉我半点消息!他在临终之前真就一丝一毫没有想起也没有想到要见到我这个在省城读大学的被他们忘记的孙女吗?
有时候亲情就是这样吧,想起来的人难免会有些矫情。但却如同一坛坛陈年老酒,放在心里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香醇,不管亲人在与不在。这几个人中,小时候我很不喜欢我的舅姥爷却说不出原因,而姥姥的妹妹,我也只是听说过几回,现在却又要把他们放在我的墨香里,细细地回味。相比之下,我的姥爷是我最尊敬也是我想念的人。而我的爷爷,除了血缘关系我可能想不出他对我的人生有什么影响。故人已故,活着的人还要珍惜彼此,生老病死是寻常,不过人生往往。
故人的酒啊,一旦流入愁肠,总会有两行清泪从我的眼角缓缓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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