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肤白似雪,姣如瑾瑜。
白瑾——正是她的名字。
名若璧玉,却没有那般娇贵的命。幼时的记忆总是模糊的,白瑾隐约记得,自己出生在一个不算宽裕的家里,家中兄弟姊妹众多,三餐都得打着算盘过。那一年,再常见不过的灾荒来袭,最后的亲人终究是没能捱过去,眼一闭腿一伸,由着这小姑娘自生自灭去。
正当村里人皆感慨她命不久矣时,白瑾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邻家张公子心善,家境虽贫寒,但见她颇为可怜,便收留她做了义妹。
过了些日子,张公子的妻子重病,高烧难退,危在旦夕,村中大夫摇摇头,劝其准备后事。张公子不愿放弃,可奈何家中薄弱的积蓄根本不足以让妻子就医。白瑾见兄长日夜发愁,总想力所能及地做些什么,张公子在不远处看着她兀自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小瑾,我要出一趟远门,为盈儿求医,你随我去否?“
白瑾就这样跟着他到了京城。
张公子将她送至一位年轻的妇人跟前,那妇人美得妖艳,方一见白瑾的脸,便满眼欢喜地将她抱过,劣质刺鼻的香味扑面而来,白瑾屏着呼吸转过头,却早已不见张公子的影子。
这是一个奇怪的地方,自打进来,便轻易不会许她出去。白瑾与一众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住在此处,等着兄长寻到了大夫,再回来接她。日子长了,她渐渐明白,兄长不会再来到这花红柳绿,昼夜不歇之地,这处淫词乱耳,男男女女寻欢作乐,不论披上多么堂皇的外壳,它都有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名字——窑子。
窑子里的姑娘,需到了一定年龄,方才可出去接客。白瑾住在此处,日子虽难捱了些,但好歹勉强能活着,直到十四岁那年,遇见了她。
那是一名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少女,口中脱兔般嚼着不知名的药材,周遭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刚刚杀了药铺老板。
少女拢了拢怀中药材:“你是来抓药的?把钱给我便是。”
白瑾手脚冰凉,背后一阵冷汗,她咽了咽口水,问:“你是杀手?”
少女:“我不是。”
白瑾:“我不拿药了,我把钱给你,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她要杀的,是那窑子的老鸨。
青楼女子岁满接客,需有一个名字。“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离离——便是那红装少女为她起的名。
少女利落地取了老鸨的性命,两人一把火烧了那窑子,分别之际,白瑾忽地转过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云罗。”
(二)
待到数月后,白瑾再次见到云罗。此时的白瑾模样是落魄至极,已然成了个街头小乞丐。
云罗三两下替她除掉了旁边正宽衣解带欲行不轨的男人,戏谑地看着她。
不知怎的,许是那日大雪天中阳光正适,竟让白瑾恍然生出悲极而乐的情绪来。
枯死的腊梅树枝孤凉地晃着,云罗咬下半只冬枣,漫不经心地告诉她,自己家乡在南柔,南柔冬日里的雪是红色的,极美。
她望着云罗,摸了摸脸上的灰,眼底盛满遐想。
云罗转过头,问她:“要不,你做我的人?将来我若当了天下第一,便许你做天下第三。”
白瑾滞了滞,木讷地点点头。
(三)
百花深处,有一魁首,素衣若仙,青丝如墨,眉眼游水,巧笑晏晏,美目盼兮,名为离离,公子哥儿们一掷千金,只为一睹其芳容。
江湖之中,有一易容高手,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形态嗓音万变,似同观音,无人见过其真实样貌,因此人称丑观音。
姿色倾城的花魁离离,诡谲莫辨的高手丑观音,很难有人将此二人联系在一起,白瑾做得很好。
又一个积雪深夜,房檐下的冰落了三尺,白瑾终于又见到云罗,昔日里桀骜的红衣女子此刻面色灰败,眉宇间尽是死气,显然大病过一场,眸底亦早已失了光。
云罗不说,白瑾也不问,前段日子江湖中早有传闻,南柔亡国公主被敌国军队擒住,那些个常年累月不见荤腥的士兵,忽地见到貌美女子,碰巧还是敌人之女,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出逃后,云罗换了名字——华云裳。
白瑾绞紧了手帕,想靠她近一些。
“你那是什么表情?”华云裳平静地打断她,“我说过,我会让他们如数还回来,大宴封禅自然是会去的,你只需做好分内之事,其他不必多管。”
白瑾不语,若说她先前尚存犹豫,现下也被复仇的愿望洗刷了干净。
丑观音的名声在江湖中逐渐流传开来,她可以化作他人模样,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又游戏般地夺走一条条性命。
她见到了一念君子明长宴,华云裳唤他小名——昭昭。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昭昭’在前,‘离离’在后,你便叫离离,如何?”
“将来我若当了天下第一,便许你做天下第三……”
她终于明白,“昭昭在前”是何由来,中间的天下第二,又是何人。
而她此生,已无别处可去。
(四)
在这勾栏之地,男欢女乐,你情我愿,本就毫无真心可言,可白瑾却遇到一个人——赵小岚。
赵小岚是个富家公子,单纯地叫人一眼望去,便能将他看透个底朝天。他总想着做一念君子那样的大侠,却总在危机关头洋相倍出,尽管如此,他仍旧是那个回回豁出性命护着心爱女子的楞头小子。
可他偏偏就是不一样。
他知离离爱雪,便弄来了漫天雪景。
白瑾望着漫天雪景,念叨着,可这世上,没有红色的雪。
他为了护着离离这个弱女子,将自己保命手环摘下赠与她。
白瑾将那环戴在手上,却至死也没用掉。
她不希望赵小岚被卷进重重乱局之中,可惜那小子福厚命薄,终是不能幸免。
赵小岚死了 。
白瑾站在百花深处的一隅,神情漠然地想着什么。
冷风刮过,一只诡异的纸人飘落,她垂着眼皮不看来人,一脚将那纸人踢开。
来者是一名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丑观音的上家——嫁衣阎罗。
嫁衣阎罗微微一笑:“我知。你喜欢他,不过他运气不好,下次,不要再找这样的人了。你若再犯错,我会杀了你。”
“你知道什么?”白瑾开口,“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
嫁衣女子勾起一根银线,将那纸人提起,一把冰冷的刀刃横在白瑾颈边:“你呀你,不要仗着我喜爱你,便总是这么任性妄为。”
白瑾闭上眼,靠在榻上一言不发。
(五)
数月后。
这不是白瑾第一次与明长宴交手,但随着血沿着断臂逐渐流失,她意识到,这恐是最后一次。
白瑾咽下一口血,心底想着,自己这一生,过得可算潦草?
突然,丝穗满天,赤红嫁衣纷飞,红白撞煞,纸人抬棺。
嫁衣阎罗怀中抱着碎纸般的白瑾,血色衣衫飞舞,分外凄凉。
她竟会来。
白瑾死死抓紧这一身嫁衣,轻声道:“我想回百花深处。”
嫁衣阎罗踏过积雪,将她抱至百花深处的厢房之中,屋内熏着香,融进残雪,异常醉人。
白衣女子微合着眼:“我好像快死了,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
“算了,你从来不与我说这些。”
依旧无人应答。
“云罗,南柔的雪,真的是红色的吗?”
白瑾声音愈加羸弱,渐渐静了下来。
做你的人,许你一世,我应当做到了罢。
四周也安静下来,只有一滴融化的雪水,顺着华云裳的脸颊滑下,落在地面,激起一小片水花。
“我骗你的。”
尖锐的唢呐声响起,丧乐大作。
(六)
百花深处西侧,是华云裳的卧房。
屋里极寒,中间放着一口冰棺,棺中躺着一个白衫女人,衬得整间屋阴气沉沉。
嫁衣阎罗最后的温柔,都随着这口棺,永久地封上了。
『完』
终于交上初赛作品了,俺终于能回来了,继续之前的随缘龟速写小故事哈哈哈哈哈,先来一个很久之前写的同人概述,三千飞雪《窈窕君子》中的姐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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