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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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大哥起的，取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中的两字。可惜上小学时作业本上的有容乃大的容字总被老师用红笔改为无尚光荣的荣字。久而久之，我也就认了。身份证上也被村干部自以为是的写成了光荣的荣。好吧，命中注定的事情，我都认了。

我出生的那年大哥上高中，是全校出了名的学习好的学生，可惜还没有恢复高考，高中毕业就回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教师。很快就有媒人上门提亲了，母亲考虑到家里穷，兄弟多，不敢得罪媒人，就说服大哥娶了目不识丁且长相一般但非常善良的大嫂。婚后，大哥农闲时在村小学代课，农忙在家劳动，大嫂勤劳能干，婚后一年育有一女，生活倒也幸福甜美。

大女儿两三岁后，高考恢复了，大哥去乡里报名参加高考，干部问：“结婚沒有？”老实的大哥说：“孩子都会跑了。”大哥被取消了参加高考资格。

再后来，夫妻俩又育有一女，这时候计划生育政策开始了。我母亲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影响，执着的要大哥大嫂一定要生个儿子。大哥是我们兄妹五个中最孝顺的，于是，夫妻俩就开始了东躲西藏的日子，民办教师自然也是干不成了。不知道从哪一年起计划生育成了基本国策，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轻则牵牲口，拉粮食，扒房子，重则抓人。

有一次，乡计划生育专队的人都爬到大哥家的房子上要揭瓦了。被村干部报了信的母亲急怱怱地从田地里赶回来，又是散烟又是哀求又是许愿的，才把正要揭瓦的乡干部弄了下来。东躲西藏的大哥大嫂生了第三胎，还是个女儿。夫妻俩个横下一条心不生儿子不罢休，继续违反计划生育政策。母亲尽其所能地讨来各种偏方，什么雄黄，白老公鸡……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一年，大嫂终于产下了一子，举家同庆。

孩子满月后的一天，大哥陪大嫂去县城医院看病，因故在县城住了一夜，就在这天夜里，孩子不明原因的死在了我母亲的怀里。我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大哥硬是沒有在母亲面前掉一滴泪，对母亲说：“是孩子沒有福气，咱们再生个有福气的。”

夫妻俩又开始了违反基本国策的生活。计划生育风暴来了就躲出去一些日子，松了就回家住些日子，伺弄庄稼地。鉴于大哥教学水平高，在全乡也是出了名的。有时候村干部也会让他去学校教课。不知道过了几年，大嫂终于又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人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住家里了，每年按时上缴计划生育罚金，计划生育风暴来了，大哥的民办教师就不干了，松了就又回去干，来来回回，去去回回，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个来回。

聪明肯干的大哥买本裁剪书，对着书就给三个女儿做出了只有城里女孩子才穿得起的漂亮裙子，羡慕死了全村的女孩子。有一年，大哥还去外地买了葡萄苗，栽种了葡萄园，结的葡萄又大又紫又甜。引得十里八村的人都来大哥的葡萄园买葡萄。我人生中吃的第一颗最甜的葡萄是大哥种的。葡萄成熟时候，我经常跳进葡萄园，吃足吃够再出来。大哥还买来各种板材，工具，自己打制衣柜，沙发，厨柜。我家里现在还有我刚上班时大哥给我做的厨柜。

一天夜里，大嫂急急忙忙来我家，让母亲跟他一起去找大哥，说大哥上午去街上修四轮，半夜还沒有回来。父母亲和嫂子拿着手电筒出去找大哥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被母亲的哭声吵醒了。我的大哥没了，死在了回家路上的一座桥下面，被自己的四轮压死了。

那一年，大哥不到五十岁，留下了大嫂和四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