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女神

秋天。某个黄昏。

女神：

见字如面。

第一次写信给你，话挂在嘴边，又不知从哪里说起，有小鹿在心里乱撞。

借来《牡丹亭》一句题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表一下寸心。你看到后，估计又该嫌弃我酸而迂腐了。

认识很久了，也没少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卖弄，你一向不吝惜白眼，转身又难掩欣喜。

1

寻常旧事是泪腺的一道闸，还是和你聊一聊眼下的生活吧。

我在上海，这你知道的。今年梅雨季加了「水分」，天空常常是响晴的，晃眼的阳光在窗外跳跃。

倒是我们相识的小镇，预报一直说有雨，还以为龙王爷打了鸡血。好在兑现的时候并不多，我才放下心来，也就不太操心你的身体。

小镇下雨后，多少有点儿江南的形容了，却不是婉约的词。北方到底是凛冽的粗犷，而你却兼具了内在豪放与外在婉约的形象。

2

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也是你的勇气。毕竟亲朋邻里都劝你放弃吧。

初识那些年，我几乎没有任何印象了，连你生活的所在——老街的模样都已记不得。

相识第10个年头上，我有时很讨厌下雨天，泥巴会爬上新鞋子，也会弄脏我的裤脚。而你看着我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笑的一塌糊涂，也不在乎雨水打湿了衣裳。

不及弹指，十余年遗失。少了泥泞的小镇，一条街走到黑，再也回不到十年前我们一起淋雨的样子。

街巷依旧在，青丝沐雪白。夕阳下，老了许多老太太。想来你也不再是合影里的容颜了，照片不是照骗，时间才是时煎。

你所经受的岁月熬煎，我是听说过的。不止是故事，也有来自上天的调侃。好在，你把这些调成了一杯酒，醇而不烈。

3

听说，你不顾父母的反对，远嫁小镇。

那年，你正值芳华，和一个脾气不好的男人领了一纸结婚证。

我是见过这个老物件的（长相很像我捧回家的奖状），泛黄的纸，和青葱的你们。

少年时候，我总也无法理解你当时的决定。虽然你说「嫁给有文化的人，好过嫁给有铜子儿的人」。直到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关口，才懂了你的见识不俗。一个文艺兵，是你眼里的星，也是你碗里的「菜」，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回想起小镇，原住民的生活是单色调的，茶余饭后，三五成群，冬天在炉子旁搓麻将，夏天在风扇下搓麻将，东家长西家短，有北方小镇的市井滋味。

而你在养儿育女的空闲里，养猫，也养花，喝点儿小酒，也看一些通俗小说，甚至把唱戏练成了你的拿手戏。可你还算不上满腹经纶，也无珠光宝气，终究只是比柴米油盐更快地老去。

现在看来平平无奇？很久以前我也这样以为，青春期还很排斥你的另类和你伺候的花花草草，有时也像淋雨那次一样涨红了脸，和你争执。

当时只想，你和别人一样多好啊，最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才不会被同学冷嘲热讽，我也就不用和他们打架，又打不过才委屈。

4

后来，离家千里求学，也求人生的道。

分开后，聚少离多，才逐渐了解了一些关于爱的隐喻。

某一天忽然想起你的笑，念想就像汹涌的河决了堤；捱不过，只好悄悄坐车回去。

你用充满惊喜的笑迎我，忙着张罗我爱吃的饭菜。

等我回去时，你还是一样笑着送我，只不过眼睛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后来，我不太敢冒险，怕你的喜悦和失落太过于大起大落。

陪你逛街，用兼职赚来的钱为你买件新衣，你总不让。实在拗不过，也只拣折扣最大的试穿，偏说一眼就看中了。

我知道，你买打折的衣服，是因为你的爱从来不打折。就像你的笑，也从来不会吝啬，照亮了我那段灰暗的失恋岁月，融解了我的痛苦。

如今，你我更远，工作之余视频通话，看你胖了还是瘦了，看你和身边的老先生，笑着，聊着，温暖的家常，也可以是日常，也可以不寻常。

5

用了十多年，才读懂你这部刻在我骨子里和心眼里的书，我实在是够笨——

你有着小人物的体面，用微笑消解了生活中的「事故」，比如当年的文艺兵因为时代的急弯儿复员回家，成了一名普通的教书匠。

你有着对文化的敬仰，不想在尘土里成为尘埃，追求不一样的美好寄托，比如你养的花、你唱的戏，和你讲给我听的隋唐英雄。

你有时候也固执的很，也会和儿女争执到底该不该把白发染黑，和邻居大婶没什么两样，一身的「仙气」泯然于众，可你又远在千万人之上……

因为，一样的柴米油盐，一样的生儿育女，一样的尿布奶粉，不一样的是，「生活面前，别人在厮打，而你是厮磨」

像我这般做子女的，总是后知后觉，又总会被你这般用生命爱着我的女神谅解。

所以，老妈，真是对不起啊！

6

情不知所起，一纸相隔两千里。放再长的线，也钓不完往事如歌，和你我的牵念。

老妈，这是第一次写信给你，是不是矫情了？好像又看到你嫌弃的表情包，和转身之后的偷笑。

老妈，谢谢你的不一样！正是你的不一样，我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这一生，和你的相遇，是一个奇迹！

致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