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辈子，我会每天送花给你

朋友骆新的妻子患重病住进了医院，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从ICU出来了。得空赶紧买了礼物和一束花去探望她。

走出电梯，在病房外面，我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走廊尽头窗口抽烟的骆新。认识他多年，他一直是我亦师亦友的存在，只是眼前这个满脸疲惫、眉头紧蹙的人让我有点儿陌生，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七七，你来啦。”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接过我手上的果篮，一指我怀里的花，说：“买这个干嘛呀，你嫂子只是个家庭妇女。”我撇撇嘴，没吭声。

跟着进去，是个三人间，另外的俩床上空空的，凌乱的被子提醒着，一同遭罪的人真不少。嫂子躺在病床上，床头揺起了一些些，斜靠着两个枕头正望向天花板发呆。听到我叫她，扭过头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跑过去扶她重新靠下去。

我把花贴着她的头放在枕边，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有点儿惊讶：“买东西又买花干啥，这种好贵的……”

我打断她，“多看看新鲜的花心情会放松，人也好得快些。”她眼睛亮了亮。

嫂子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字字句句都是嘱咐我注意身体，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爱惜。此时的她仿佛跟以往变了一个人，话不落地，我不反驳不顶嘴，始终认认真真地听着，小鸡叨米一样频频点头。

告别嫂子，骆新送我出来，一路上跟我喋喋不休说了关于嫂子的很多事，很多好处，言语间满是愧疚和自责。“我一直都是她照顾的，这回突然生病家里简直乱套了，”他说，“不怕你笑话，我连自己穿多少码的鞋都不知道，她从来都帮我打点得妥妥当当……现在她病成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能为她做些什么。你看我多狼狈，两个袜子还是两个不同的，还是你嫂子看出来的……”我低头仔细瞅瞅，果然，虽然都是灰色短袜，可是花边的压纹是不同的，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是重复说着一句话“好好照顾嫂子啊。”

回到家我发现有个随身物品在放礼物的时候一并搁在了病房的床头桌上。没办法，只好傍晚的时候打个电话过去说晚上再去坐坐。

再次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那个透明的玻璃窗，我看到了让我吃惊的一幕：嫂子慢悠悠地，挣扎着，正把那些献花一支一支取出来插在病床的周围。还是各色各种相间安置，放一支就退后仔细端详一番，满意了就继续，不满意了就换一支调整。整个过程那么沉静，却又那样忙碌。背对着门口，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可是我想她眼里的光应该在跳跃。

一个被家庭琐事完全淹没的女人，一个被自己尘封多时的女人，一个被鲜花忽略了太久的女人，在生命越来越脆弱，难以把握的时候，终于有机会把一份为她而来，为她芬芳，为她绽放的美丽，安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场景，让我鼻头一阵发酸，怔在那里。

骆新打完水回来，看到这一幕也久久站在门边，半晌才推门轻轻走进去，温柔地说：“原来你还是这么喜欢花，那好，我以后天天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