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刚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走进医院大门,铅灰色的门诊大楼安静地沐浴在阳光下。林荫小道旁,树叶翠绿,鹅黄的小花随风摇曳,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我闻到了鸡蛋花的香味,这一刻我的心情是愉悦的。
来到科室,跟夜班的同事道声“早安!”,看到她们忙碌的身影,凌乱的头发和憔悴的面容,挺心疼的。夜班的辛苦,上过的人都懂啊。
交完班后,照例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查房、晨间护理、配药、输液、接送手术、办理出入院、执行各种医嘱、检查、治疗、书写各种记录……,不停地穿梭于病房、治疗室、护士站之间,走路是小跑着的,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一天喝不了几口水,特别忙的时候,或是遇到抢救病人的时候,饭也顾不上吃,厕所也忘了去。
有同事带计步器从早上八点上班开始运转,至晚上八点下班时,共走了17632步,相当于暴走10公里,其中1200米左右是急行军式的跑步行进。
同事工作强度记录当然走路步数不能说明这个职业的全部,但这个数据似乎从最简单直接的角度,量化证明了护士这个职业的累。
所以你见到的大多数护士是胖不起来的,就算刚生完孩子很胖,只要一上班,不用采取任何的减肥措施,很快就瘦下来。
由于体力的大量消耗和精神的高度紧张,忙完一天回到家,整个人瘫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好几次我一进家门,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半夜醒来,灯是亮着的,周围一片寂静,内心戚戚然。
很多人问我,护士那么辛苦,你为什么还要做?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是啊,如此辛苦的职业,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值得吗?有必要吗?没有别的选择和出路吗?
从小到大,我是一个浪漫随性的人,对文字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看书、旅行一直是我的至爱。而我也梦想着像三毛那样,背着行囊,走遍千山万水,做一个潇洒自如的作家。护士这个行业,跟我的理想相差十万八千里。每天在病房里,对着生病脾气不好的病人,忍气吞声,重复着琐碎、繁杂的工作,漫漫长夜还得熬夜班,那种想睡又不敢睡,困得要死,累得要命的滋味太痛苦了。这样的生活,除了苟且,哪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因此,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工作是提不起热情的,每天按部就班、完成本职工作、不出差错就行了,其余多一分钟都不想跟这个工作有任何的关系……
后来有一部电影改变了我——《英国病人》,这部电影获过很多项奥斯卡奖,具体情节我都忘了,只有一个镜头,至今我仍然记得十分清楚。剧中的男主角全身大面积烧伤,在医院治疗时,护士每天除了帮他打针、换药,还给他读书、讲故事、朗诵诗歌、为他祈祷,阳光投射在护士虔诚祈祷的脸上,散发着圣洁的光芒,那一刻深深地打动了我,“白衣天使”这个称谓终于被赋予了美丽的含义。
从那以后,我对自己的职业有了重新的认识,它或许不够潇洒,也谈不上伟大,但是它是人们所需要的,“被需要”是一种价值。
当我们赋予这份职业爱心和温柔,并用精湛的技能为病人减轻痛苦、恢复健康时,我们人生的价值也得到了体现。
一个人思维转变了,工作态度和能力也相应地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开始用心地工作,认真钻研各项业务知识,主动关心病人,想办法让病人在住院期间感觉舒适。当病人情绪低落时,我跟他们谈谈心,唠唠家常,给病人打打气,增强治病的信心;有些病人胃口不好,不想吃东西,我会教病人家属给病人做几样开胃又有营养的菜;有时我还会教病人做做经络操,看看养生的书籍,诸如此类的事情,虽然微不足道,却让病人感觉特别温暖。
2005年,我经历了人生一场重大的变故。我丈夫因病去世,这沉重的打击曾让我痛不欲生,却也让我对自己的工作有了另一番深刻的理解。因为在那段陪着丈夫四处求医的艰难日子里,我深深地体会到做为病人及家属内心的那种焦虑、煎熬、痛苦甚至绝望。那时的我们多么渴望医护人员能伸出温暖的双手,抚慰那痛苦不堪的心灵,重新点燃人生的希望。
这种角色的转换让我对自己的工作态度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我开始全力以赴、忘我的投入工作,不但在上班时给病人提供主动、热情、耐心、细心的服务,而且我把这种服务延伸到院外。病人出院后我给病人发发信息,打打电话,问候他们的饮食起居及疾病恢复的情况,给他们做些针对性的饮食指导、心理辅导、用药指导,病人深受感动。
如今,我已走过了20多年的护理生涯,从当初的年少轻狂、心比天高、情绪泛滥,变得温和、踏实、淡定,不急不躁,不愠不火,不管经历怎样的创伤,怎样的心如刀绞、泪流满面,只要一踏进科室的大门,马上收起眼泪,以最灿烂的笑容面对患者和同事。
感谢生活,感谢这些年在病房里跟病人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病房里的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生老病死,人性在这里得以最真实的裸露,有烦恼、痛苦、绝望、辛酸、委屈,也有爱、温暖、希望、重生和感恩,他们是我写作的源泉,为我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写作素材。这两年来我陆陆续续写了很多发生在病房里的故事,他们带给我对生命的思索,亲情和爱情的感动,临终关怀的探索,灵性和宗教的力量……我会一直写下去,在我退休时,我把这些文字整理成书稿,自费出版,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人生是一场修行,生活需要智慧和定力,同样的事情,相同的境遇,既然无法逃避,那就跨过去,坦然面对,努力掌握各种能够提升个人价值的专业和技能,并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灵魂产生共振的兴趣爱好,把苟且的生活过成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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