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枫溪埋骨地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泠梧垂下眼,看着温从戈的手,那手并不强壮,甚至纤弱到了一种程度,可在他看来,却给了他无尽的力量。
泠梧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松开了脚下机关,地板骤然开启。两人虽都做好了准备,可还是难免因为下落段的黑暗失去章法。
失重感之下,温从戈下意识把人拽进怀里护住,不过两息之间,两人一下子拍进水里,位置分散。
泠梧会水没事,反而是温从戈这个旱鸭子,一触到水,便呛了一大口进去。水流并不湍急,启动的机关声在水中无限放大,轰鸣巨响。窒息感与耳畔水流声同时萦绕,温从戈眯着眼睛,手脚发凉,几乎不知道怎么动弹。
“哥!”
泠梧没看到温从戈浮水上来,当即深吸口气,屏息钻进了水里,虚眯着眼睛找到了温从戈的位置。
泠梧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带,两人骤然浮出了水面。泠梧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身上摸出一颗夜明珠,将四野照亮。
温从戈呛咳了一口水,泠梧紧忙一手拖着温从戈,一手浮水,到一边的石台爬了上去。
温从戈先推了泠梧上了石台,才扒着石台边,肌肉紧绷,手臂用力,直接撑着跳了上去。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水,咳了两声。
“好运气,是条排水渠。”
泠梧浑身湿透,衣服滴着水,发丝贴在他苍白脸颊上,狼狈至极。
他愧疚道:“对不起…”
他是真的愧疚,他们本来很快就可以离开的。
温从戈拧了拧衣服上的水,笑着揉了一把泠梧的发顶,安慰道:“没事,阿娘和阿姊总要迁棺落叶归根,我还没来过,正好提前探探路。”
泠梧低声问道:“那你…也会被葬在这里吗?”
温从戈耸了耸肩,调笑道:“谁知道呢,我不还活着吗?”
泠梧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温从戈无奈笑了笑,扬臂曲肘,搭在他肩膀。
他说道:“上面白玉廊内有一层我们待过的那种房间,这下面一层才是杀阵。看深度,我们还在枫溪山的山体内。
泠梧皱了皱眉,闷闷开口:“你说过,这里更像是是改造出来的。青家…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温从戈抬手竖起食指摇了摇,揽着他的肩膀往前走。
“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猜测,这是燕医祖辈的主意,青家祖墓不过是从枫溪山上,迁到山体之内。从本质上来说,这更趋近于是一座,步步杀机的古怪陵墓。”
泠梧微微敛眸,若有所思。温从戈揉了泠梧一把,没再说什么。
青家人,温从戈很了解,尤其是他的外祖父母,那对夫妻年少便一直闯江湖,为人正直,嫉恶如仇,占墓这种缺德事儿是不会干的。
关于这处地方,他尚有太多疑惑与推测,但都没有实质证明可以确认成因。
就比如那片白玉廊。
机关可以用巧术做出,但玉石这东西,顶多做个玉佩私章,刻出一个簪饰亦可,撑死了能搞出个花瓶大小的物件儿,就已经是极限了。
至少温从戈活了这么多年,除了霍潭收藏的白玉屏风,鲜少见到完整的大型玉制物件。可以切割整齐的完好玉器,存世就足论稀少,更别提这密地里的,还是那么大一片白玉廊。
光这材料,就已经造价不菲,奢侈到不行。而那白玉玉质,又是上等玉料,就算青家祖宅都卖了,也做不出这么败银子的地方。
枫溪山处于山脉外围,山上遍布红叶,但地势嶙峋极陡,山中野兽不少,山势极高。除了一条极浅的山道,是赏红枫的人留下的证明外,再无人会来。
不过现在,这处地儿怎么建造的,倒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该怎么出去。
原路返回这个方案,显然已经不行,只能在这附近找出口了。
温从戈按照记忆里的地图,抬手抚着一侧石壁,指尖触碰到凸起,抬手拍下,石门缓缓开启,眼前又是另一个房间。
两人抬脚走进去,只见烛火腾然亮起,照亮了一方景色。满室书柜,书籍凌乱散落。不远处,有几具衣角绣梅的姚家人尸体。
温从戈借着室内的烛光走近,抬手摸了摸尸体颈部脉搏和尸体硬度。
温从戈皱了皱眉,说道:“这几具尸体,死亡时间都不长。”
泠梧轻应了一声,问道:“怎么死的?”
温从戈摇了摇头:“还需要再查看。”
泠梧就这般看着他的背影,把夜明珠放在了书柜上,放轻了脚步,转身离开。
温从戈用指尖拨开了尸身衣领,便看到人胸口如筛子一样的细密针孔。他正要与泠梧商议,一回头,那一直跟着的人却不见了踪影。
“……”
温从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起身深吸口气。他家的傻小子们,可真没几个让人省心的啊。
他照着记忆里的地图,找到了书库的机关,机关缓缓运作,推开了藏书室的门。下一个房间,是一间兵器库,这里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翻找痕迹,无人来过。
岁月已久,兵器库中的部分武器已然腐朽,地面积了一层厚重灰尘。
泠梧此番离开,会去找姚承荀,如此,他会直接奔着死门去。
思忖至此,温从戈走到中央位置,脚下驱开尘土,露出中央嵌在地里的罗盘,垂首看着罗盘指针判断着位置。
这里的机关一旦开启,生死门的位置便一直在缓慢变动,泠梧运气好能避开,生景开三门入则无碍,但若是进了其他五门,不死也要脱层皮。
温从戈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地图位置,再用地图对照八门位置。
“生景开,入则吉,惊伤休,入则伤。杜门死,死门亡。生门位置…在北…”
推测出死门的位置,他等了一段时间,等机关重新转回,才转身从兵器架中抽出一杆银枪,扬手掷向一面墙壁上的盘龙眼。
此时温从戈的心思全在找人上,自是无暇找趁手的兵器。在墙壁升起时,他脚步一点掠了过去,随后急停在边沿仅容一人的过道上。
这要人命的设计步步是坑,差一点,他就直接冲下去了。
室内呈圆,花香四溢,温从戈抬手将耳坠银针刺进耳穴封住嗅觉。
这圆形密室,是一个如阴阳鱼一般的地方,仅存中线弯道架起石桥,两只鱼眼柱位置颇远。
密室之下,只隐隐能看到种满了各色奇花异草,雾色弥漫着,看不大清楚。身后的入口已然关闭,室内的机关也已启动,尖锐石锤在弯桥上方半人高的地方左右摇晃。
温从戈只觉自家外祖夫妻与那两位前辈均是能士,密地虽是极凶的埋骨地,却也算是鬼斧神工之作。
只若是要应付这些的不是他,那就更好了。
温从戈还未来得及重新寻找死门位置,便见石墙上的一处机关开启,方才不见的泠梧被一掌拍下。
幸而泠梧反应极快,堪堪将剑刺入鱼眼柱的石壁上停下了身形。
温从戈看得呼吸倏然一滞,指尖攥紧。
泠梧注意到他,大喊道:“哥!你快走!他疯了!”
温从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抬眼与站在另一端,满身血污的姚承荀遥遥相对。久久无言,姚承荀眼眶泛红,眼中杀意肆腾。
姚家此番来人有近五十余人,看来,皆丧生在阵法之下了。
温从戈微微歪头,抽下袖带,腕间一抖,缠铃线松懈,落在他掌间。
这缠铃线细软,却是极为罕见的材质炼制。粗细不过孩童小指一半,黑蛇模样,嵌了红玉作眼。长不过一臂,七个细小铜铃嵌于其身。
石锤摆动着,两人寻着石锤间隙同时动身。温从戈脚步一点,身动如影,终是打破这场无声对峙,两人中场相对,不过在瞬息之间。
姚承荀剑尖儿刺来,温从戈偏头躲过,只那一剑仍刮掉了温从戈穴道上的银针。嗅觉恢复时,温从戈闻到了石桥下的花香,还有姚承荀身上的腐朽血气。
姚承荀一击不成,再度提剑刺来,温从戈一个仰身,韧腰一侧避过,缠铃线裹在了姚承荀的腕间。
温从戈臂端用力,与姚承荀胸口贴胸不过几寸距离,横步换了位,两人后背相对。他顺势抽回缠铃线缠腕,在姚承荀动作之前立刻屈肘后击,将人向前击退两步。
待温从戈转身时,恰逢姚承荀剑尖儿横扫而回。姚承荀已然失去了理智,他的剑毫无章法,却遍临杀意。温从戈还未熟悉地形,躲避时脚下一空,身子下落半吊在空中,仅靠双手勾住了边沿。
“哥!小心——!!”
泠梧撕心裂肺地声音传来,温从戈却连回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在剑锋砍向他掌间时,他当机立断收手,另一只手臂间发力,从另一侧跃上了弧道,站在了姚承荀身后。
姚承荀眼中狠厉,回身剑锋直刺,这一剑势必要将温从戈穿个对穿才肯善罢甘休,然温从戈方才站稳,此番可以说是避无可避。
他偏移身子,准备硬接这一记,当是时,一道暗器打偏了姚承荀的剑锋。
温从戈想也知道是谁出的手,当即借势上步握住了姚承荀执剑的手腕儿,侧身后撤一步,将人带得身形不稳亦是上前一步。
紧接着,温从戈扬起手,掌挟内力,推击向姚承荀的下颌穴道。一声儿清脆骨碎之后,姚承荀下颌脱臼,踉跄后退了几步,却像无痛觉一般再度袭掌而去。
那一记内劲十足,掌风临面,温从戈胸口剧痛,被打退几步吐出口血。
石锤回摆,位置正在他站立的位置,温从戈急忙弯身躲开,视野再度开阔时,姚承荀斜挥下剑锋,没事人一样,抬手将下颌正位接上,一张脸木木的没什么表情。
姚承荀已经没什么多余的想法,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杀了眼前这个人。
而温从戈这才回神明白,泠梧说他疯了的意思。
方才温从戈击中了姚承荀下颌的穴道,换做是个正常人早晕过去了。可显然,姚承荀现在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早在温从戈将血沁玉丢给姚承荀时,便在上面下了毒香,毒香沾指后,会渗透进肌肤,融入血液,直到附骨。
那香极其阴损,使人由内而腐,亦惑神智。姚承荀恐怕是察觉到了不对,在误打误撞进了药房后,病急乱投医,服错了药才会如此。
不知痛苦,只知杀戮,不疲不倦,至死方休。
温从戈再厉害,那也只能说是在同辈相较中算是翘楚,曾经对上姚承荀,他只有四分胜算,现在,连这四分恐怕都没了。
温从戈的衣服还没干,身上冷汗刺骨,额角却沁汗垂鬓,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缓缓走近的人,随时做好了拆招的准备。姚承荀的剑锋再度砍来,温从戈扬起手,用腕上的缠铃线挡下了这一记,沉身卸力。
姚承荀的力量大的出去,剑锋下压,砍进了他的肩侧,他猛然提力上抬,扬锋而出的血滴落在他的侧脸,他无暇顾及,提肘击中了姚承荀再度挥来的手臂回弯。
温从戈看了一眼石锤的位置,提着一口气,凝了内力击中了姚承荀的胸口,然,姚承荀被击退的同时,却也用剑刃拍中了温从戈的后背。
温从戈只觉五脏六腑移位一般,喉咙一甜,骤然喷出了一口血,身子跌下了弧道。恰此时,石锤方临,姚承荀被他击退的那几步距离,正好能处于石锤摆动的位置,他反应不及,直接被石锤拍了下去。
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虽然蠢了点,却是此时此刻的温从戈,唯一能赌的赢面了。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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