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都说做上市公司独立董事是举举手就能躺赚的美差，苏蔓华则不认同，本着谨慎和负责的态度，她对自己经手尤其是和经济数据有关的工作都很认真，知道丰和有问题后，她更是如履薄冰。
是以，翌日一大早，她就去了丰和集团看董事会提案资料。
由于是三季度的董事会，这次需要上会审议的事项颇多，董事会秘书将一大摞议案资料交给苏蔓华就去忙了。
苏蔓华拿了资料坐在办公桌前，独自心平气和地开始逐项细看。前面是财务报告，紧接着是一项投资方案，这是一项海外投资，投资对象是一家加拿大的房地产公司，投资金额高达八位数。
苏蔓华小心翼翼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才拿出手机拍照。这个投资方案肯定有问题，这是她第四次参加董事会，之前有两次都有这样的投资方案，投资的还是同一家公司，只是金额不同。她一直以为追加投资是因为这家公司比较能挣钱，虽然纸面也是这么写的，可如今得知李乐溪参与了一些非法交易，她怎么看这个投资议案都觉得有猫腻。
她刚拍完收好手机，李乐溪人未到声先至，“蔓华，你可真认真！”
“学姐！”苏蔓华笑着起身迎她，“最近可好？
李乐溪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她长得漂亮又会来事儿，很多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个很容易亲近的人。今天苏蔓华特意仔细观察了她一阵，发现她漂亮的丹凤眼中透着一股精明劲儿，眼尾微微一挑仿佛就能看穿人心，以前她只觉得这双眼睛漂亮，如今却不敢直视它了。
“好着呢！我这不是怕你无聊，”李乐溪笑着拖了把转椅坐到她旁边，“有的议案我也还没来得及看，正好陪你，咱们一起看吧！”
“好啊！你来了正好，不然我要打瞌睡了。”苏蔓华庆幸自己动作够快，要是再慢个几分钟，别说拍照，可能连议案的具体内容都看不到。
下午的议程进展得很顺利，会议五点就结束了，苏蔓华想借故离开去找丁翊，却被李乐溪以叙旧之名留下了，她只好给丁翊发了微信说明情况，把拍到的照片发给他后，她删了手机里的照片。
苏蔓华有点担心自己被怀疑上了，可当时见过她那两个人还被拘着，按理来说她应该没露馅，但她还是提醒自己要多加小心。
晚上的饭局安排在七点，苏蔓华和另外几个独立董事聊了一会儿又觉话不投机半句多，李乐溪和另外几个执行董事还在会议室里议事，她想到顶楼有个空中花园，就出了会客室去顶楼透气。
因为是上班时间，顶楼空无一人。园里花木扶疏，几排不超过一米高的灌木旁点缀着些应季的小花，这个时候的太阳已经偏西但还有些余威，苏蔓华找了最东面的一排灌木后的凳子来坐，坐在这里晒不到太阳，还可以眺望远处的风景。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是丁翊发来的微信，问她晚上饭局的地址，她发了地址过去，正想把手机从会议模式调为正常模式，顶楼入口处有人边讲电话边朝花园里来了，听声音是李乐溪。
苏蔓华下意识地就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她压低了身子，将自己完全隐在了灌木丛后。这些动作完全是本能的，她直觉就应该这样做。
“抱歉，王经理！刚刚在开会，没听到电话响。”声音越来越近，苏蔓华蓦地紧张起来，她连忙坐直了，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不要像个听墙角的。
李乐溪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嗯，好……之类的应声词，走到隔壁一排，她居然没再往里走过来，就回头往中间走了过去。苏蔓华为自己捏了把汗，估计李乐溪也是想着上班时间不会有人上来，才没过来检查。
苏蔓华又压低了身子，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看李乐溪这谨慎小心的样子，是不是说明她现在这个电话很重要，而且说的事还见不得人。
“必须今天吗？”苏蔓华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乐溪背对着她的方向，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小声讲电话，眼睛则直直盯着入口处生怕有人闯入。
“我今晚有个重要的饭局走不开，能不能明天？”不知对方回了什么，李乐溪听了有些焦躁地扯了几片灌木叶，“那好吧！只能你过来了，就在我公司旁这家餐厅吧！我定个包厢告诉你包厢号，我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还得麻烦你尽快过来。”
李乐溪和对方说定挂了电话，又拨了另一个电话定包厢，订好后拨弄了一下手机，似乎是在发信息，发完她就走了。
李乐溪人一进电梯，苏蔓华赶紧跟到电梯口去等着，看到跳动的楼层数字毫无停顿地降到“1”，她又快步跑到花园的边沿朝楼下看去，直到确定李乐溪进了隔壁楼下的那家餐厅，她才回到楼梯口等电梯。
从丰和集团出来，苏蔓华打电话将事情告诉了丁翊，丁翊说他一会儿就来，让她在餐厅外等不要擅自行动。
苏蔓华等了几分钟，怕错过时机，决定先进去试探一下。进了餐厅，服务员很快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小姐，用餐吗？请问几位？”
苏蔓华笑道，“我和一位姓李的女士有约，她没告诉我包厢号，不过她应该已经到了。”
“是丰和的李董吗？”因为区位优势，旁边的丰和集团可是他们这里的大客户，每年定点接待的单子可不少，一听苏蔓华形容的样貌，服务员就知道是李乐溪。
“我也不知道，但是姓李没错。请问她在几号包厢？我上去确认一下。”
“她在13号包厢。对了，刚刚进去那两位先生你认识吗？他们就是来赴李董约的。”服务员指着正好走到转角处正要上楼的两个男人道。
两个男人西装革履的，从这个方位只能看到侧脸，一个颇为年轻，另一个五十多岁的，苏蔓华倒是见过，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她有些不确定。
“认识，认识！”苏蔓华连忙叠声回应，“那我过去了！”
苏蔓华跟过去，见两人进了13号包厢，她又回前台找服务员，“对不起，我刚刚认错人了。我朋友打电话来说她还没到，我要个包厢吧！12号包厢有人订吗？我看过环境，还不错。”
服务员说订出去了，不过对方没有指定具体包厢，目前还有空的，就将12号换给了苏蔓华。
苏蔓华道谢后就进包厢等丁翊，她试着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一阵，却什么也听不到。丁翊进来见她那滑稽的姿势，忍不住调侃她，“学壁虎吗？”
苏蔓华瞪了他一眼，“你绝对想不到我看见了谁。”
“谁？”难道他也认识？
“徐御洲。”他们总行的行长。
以前苏父还在鹤东的时候，常常会到各家银行检查和指导工作。苏蔓华初三时，有一次苏父去鹤东商业银行开监管会，会议结束，徐御州硬要留他们吃饭，苏父借口说要接女儿，徐御州就要派人去接她一起吃饭，苏父推脱不得，只能接了她参加饭局。
那是苏蔓华第一次见识成年人的面具和虚伪，所以对徐御洲的印象特别深刻。
丁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也在隔壁？和李乐溪一起？”不是明天才放假吗？他都才下班，徐御洲居然都从鹤东跑回来了，他跑得可真够快的！
“我十多年没见过他了，不是很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丁翊沉默了片刻。顾魏贷款的事让他将怀疑对象缩小到三个人，总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马杰，行长徐御洲和董事长乐彬蔚。这三个人的年龄都对得上，但从工资档案里来看，霍延之出事那年只有马杰在岭海分行机关工作，岗位是办公室文员，徐御洲和乐彬蔚都在网点上任负责人，而茹梦出事前正好是徐御洲网点上的柜员。
从鹤东回来那天早上，他刻意问了茹梦，茹梦很确定地告诉他，她出事前徐御洲就被借调到办公室代为履行办公室主任职能，网点上是副行长在代为履职，一个人干着两个人的工作，哪有精力管太多，也给了她可乘之机。
以前管理不规范，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发文件，像借调这种事又是平级借调，顶多在办公会记录一下就完事了，偏偏丁翊就没想到去查办公会议记录。而且借调后，编制和工资关系都按原岗位处理，所以丁翊查工资名册也是惘然。
如今看来，嫌疑最大的非徐御洲莫属了。他今天这么急匆匆跑回鹤东来做什么？他和李乐溪又是什么关系？
“你先回去吧！免得惹人怀疑，我在这等着，等他们出来时确认一下。”这边包厢隔音效果这么好，待这儿也作用不大，他只是想再确定一下另外一个年轻人的身份。
“好吧！加拿大那家公司查了吗？”
“我让人去查了，投资方案上看不出什么破绽。先从那家公司入手查，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苏蔓华点点头，又想起自己已经点了餐，“我点菜了，一会儿应该会上，要不我陪你吃吧？”
丁翊笑，“好啊！”其实他不太想让她去参加那个饭局。
犹豫了几秒后，苏蔓华还是起身了，“我还是回去吧！”她想帮他，也不想让林茜白死。
苏蔓华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以后，隔壁包厢门开了，丁翊将自己这间包厢门拉开了一条缝，人则挪到角落里去。看着门缝里陆续走过的两个人，丁翊摸了摸下巴。
还真是徐御洲！
不是还有一个人吗？
丁翊又等了两分钟还不见人出来，他决定去冒冒险。
他走到13号包厢门口，大大方方地推开门就进去了，包厢里完全不是丁翊想象的满桌饭菜。
里面有个年轻男人正伏案收拾着一堆表格，听见有人进来，头也不回地把手里的表格反扣在了桌面上才回头查看，见是个陌生面孔，他脸色不太好。
丁翊疑惑地出声，“咦！怎么上个卫生间回来包厢就变样了？你是谁？”
年轻男人忍了又忍，板起脸憋着怒火道，“先生，麻烦你自己看看清楚，走错包厢了吧？”
丁翊回头看了眼包厢号，笑着走近男人赔笑道歉，“抱歉！抱歉！走错包厢了。”
男人盖住了几张表，但铺了满桌子的表，他哪里来得及收，丁翊余光一扫就看到了几张空表已经被签上了名字，其中有李乐溪的也有徐御洲的，那表格是办投资移民手续用的。
丁翊装出高兴的样子，“你是办理投资移民的啊？我想找人了解一下程序，最近正考虑移民加拿大。”
男人见丁翊盯着他的资料看，原本正准备发飙，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怒意顿消，脸色好了许多，他递了张名片给丁翊，“弊姓王，有任何问题，您随时都可以咨询我。”
“谢谢！”丁翊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王经理！我姓霍，今天和家人出来吃饭，没带名片，回头我联系你。现在可以坐下来和你聊聊吗？”
被称作王经理的男人一脸为难，“我这手头事情多，要不改天吧？”
正好隔壁12号包厢传出了服务员疑惑的声音，“人呢？这都上菜了，怎么不见人？”
“这呢，就来，”丁翊扭头出去答了声，又回头对他说，“那我先过去了，回头联系啊。”
王经理松了口气，笑着送丁翊出了门后，将包厢门反锁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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