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楼
东方银座是新区第一座商住两用高层,其实说高也不算太高,只有12层。
16年前,54岁的乔不思第一次到了回迁后的新家——顶层12楼。
站在窗边,看下面的人流、车流,双腿突然变得和他那许久没有动静的小兄弟一样软趴趴的。
从那以后,老乔家的窗子都用旧报纸糊到齐头的高度,只留上面两巴掌宽的位置透进来亮光……
拆迁时,无儿无女的老乔做了钉子户。
市里打造的新区门脸工程,补偿款给的并不少。而老乔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一套高层,而不去多层回迁房。能用房解决的事对开发商来说算不上事,钉子户只做了一个星期,老乔就拿到了分到高层的回迁补偿协议,并且得到了一份楼道保洁的工作。
独身一辈子的老乔在周遭人们看来绝对有失败者的典型人设,平庸、怯懦、运气不佳。
同样叫“Qiao Busi
”做手机那个叫乔老爷,老乔只能被叫乔大爷。
老乔4岁才能含糊地说出姆妈,手脚一只也不太协调。可能是厚积薄发,开始说话的老乔一发不可收拾,每天小嘴碎碎念个不停。烦的周围人都恨不得拿胶带封住他的嘴。
小伙伴中的大壮能爬很高的树掏鸟蛋,引得小姑娘一片赞叹和关注。小小乔不敢爬树,他会凑到人群里大声抖机灵:“大壮你在树上挂得像个黑熊么,下次别掏鸟洞,去拐熊崽子吧,哈哈哈哈”
每每嘴欠,自然引来一顿海扁。
当钉子户、住高高的楼,在老乔看来是一件很酷的事,与众不同的老乔才能吸引忽视他的那些人的关注。但现在,他肠子都悔出结石了。
老乔恐高,还很严重……
所以老乔很少待在家里,因为想到站在那么高的地方就会害怕。
他会顺着消防通道一层一层的闲逛,除了打扫卫生还和碰到的居民闲聊,比保安巡逻都勤快。
有了老乔,东方银座塞小广告的都比别的地方少。
所以大部分人都很喜欢老乔。
老乔也是这座大厦的“江湖百晓生”
年纪大了,有些碎嘴。他经常和楼下的小闫抱怨,说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个房子,又高又不稳当,时不时还有跑到自己脑袋上闹跳楼的家伙。
小闫说:“你再和别人讲我嫖娼,我就把你绑在楼顶看风景!”
十一楼
11楼的租客小闫是当地日报的记者,毕业于国内某著名大学的新闻专业。初到报社,领导觉得学历高人才难得,特意带着他跑时政新闻版块。但是几番采访下来,小闫觉得采访官员们假大空的套话,参加各种摆拍的会议实在是辱没他的新闻理想。
和主编几番争吵之后,小闫被踢到了民生新闻方向。每天找素材、写稿件,吹不到空调也没有了红包。城南的宠物随地大小便,城北的婆媳不和大打出手,城东醉驾车祸,城西违建强拆。好不容易赶上城管围殴小贩的事件,上面一个电话,稿子被撤了。
小闫还是想着做些大事。
城郊滤镜化工厂违规偷排,深褐色的污水不经过任何处理就排进了旁边的王三五河,这条早年间清澈的小河似乎早已经没有生命迹象,偶尔被人捉到双头的蝌蚪、五条腿的蛤蟆见证者生命的顽强不屈。干涸的河道有些地方仍被开辟出小陇的田地,种些玉米青菜。这些菜农民断然不会自己去食用,全部混迹在批发市场,上了城里人的餐桌。
小闫偷拍暗访跟了三个月就把排放证据、利益链条查了个清清楚楚。
这一天的小闫非常轻松,因为调查工作告一段落,稿件和证据全部传给了主编。他知道主编没有这个胆量发,不过无所谓,如果稿子被打回,他就去找省台的同学,他还相信总还是有记者信奉自己的职业素养。
前几天在微信上认识的姑娘又约他出来吃饭。这姑娘叫菲儿,朋友圈里的自拍青春靓丽,聊起天又知性不做作,小闫早已心生好感。经过吃饭、喝酒、开房,年轻人再正常不过的全套约炮流程后。
小闫遇到了一件算得上小概率的事件——警察查房。
派出所里,女孩交代小闫以3000元的价格招嫖,小闫拘留15日罚款5千。
报社开除了小闫,小闫家里关于化工厂的调查证据档不翼而飞,这个城市依旧平静。
小闫最近睡得很早,因为再也不用改他大学时代就开始构思的普利策典礼演讲稿了。
他和老乔说:“理想就是个屁,像董大脑袋一样,做个奸商,享受人生才最他妈聪明!”
十楼
10楼整整一层都是董大脑袋的房产。董大脑袋是老街公认的“人精”,是街上最早用大喇叭喊:“两块钱你买不了吃亏,两块钱你买不了上当”的那个家伙!
新区改造,董大脑袋立马做起了建材生意。招标、回扣、假发票,生意场各种手段“门儿清”的董大脑袋赚了不少钱。开发商不给回款,用房子抵账是一种常见的套路,与这些更加精明的家伙打交道,董大脑袋的资金一度捉襟见肘。求爷爷告奶奶,撒泼跳楼董大脑袋这些都习以为常。被高利贷打到肋骨骨折,被乡下找来做工的亲戚迎头浇过粪汤,董大脑袋最后还是挺过来了。
十六年后,这些房子价格翻了几番,生意越来越差的董大脑袋依然还是老街首富。
老街坊眼里的首富心里明白:跟这些大企业大商人打交道,自己就是一泡屎。在真正玩弄资本的大人物眼里,自己都不如一泡屎。只有在各个职能部门的眼里稍好,就是一块猪肥膘,加点火就能炼出点油花……
开着老街唯一一辆奥迪A6,一身奢华行头的董大脑袋经常出现在附近几家档次较高的酒店与人推杯换盏,或者在10楼单独开辟的那间茶室内喝茶,价格不菲的黄花梨老家具与偶尔粗鄙的语言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年的交际应酬让董大脑袋落下了很多毛病,胃出血、高血压,胆囊炎。已然知天命的人依然混迹酒场,老婆自然抱怨颇多。
“没办法,趁着还能动多拼一下,挣够钱弄个投资移民,带着老婆孩子去美国”,这是董大脑袋唯一的愿望。
“说了你都不信,现在有钱人最没安全感”董大脑袋对老乔说过这样的话。
为了让自己还能多坚持几年,9楼就成了董大脑袋经常光顾的去处。
九楼
9楼并排开着两家小公司,一家叫做大力健康咨询管理有限公司,一家叫奇迹健康养生馆。大力公司主营各种食品批号的保健药品、食品,比如能治疗糖尿病的药水,攻克癌症的胶囊。奇迹公司主营各种理疗器械,养生的鞋垫,壮阳的内裤,通血栓的鼠标垫,什么都能治的养生床。
奇迹公司的经理刘美丽有过一段婚姻,丈夫并不理解她所进入的“养老”行业,几番争吵后两人分道扬镳。
大力公司的经理王二壮头脑灵活,毕业后就搞过直销、P2P融资等等等等。说王二壮聪明并不是因为他挣了多少钱,而是在这些平台被查处前,他都能撤的一干二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两家公司初期相互戒备,但后来发现,卖大力丸的和变戏法的并不一定是竞争对手,能掏钱看戏法的人,也能买大力丸啊!于是在刘美丽和王二壮一番深入的长谈后,达成了战略合作协议。买药送鞋垫,买内裤送神药!两人共同的“干爸、干妈”越来越多,开口更是必谈“孝行文化”,冒着日晒风霜排队来花钱体验的老人也越来越多。
最近,刘美丽又给自己父母雇了一位专属保姆,刘二壮给乡下父母盖了一栋三层小楼。
八楼
这是8楼的张嫂第32次拨打物业电话投诉,原因是有人在她堆在应急逃生的通道酸菜缸里扔烟头。
老乔打扫楼道,也会把能回收的废纸盒,塑料瓶之类整理好,卖点小钱。整座大厦,张嫂是唯一“卖”给老乔废品的人。废品市场价是一个塑料瓶子一毛,硬纸盒一斤五分。如果今天废品是4毛5,老乔给张嫂四毛,
张嫂是断然不允的。分币早就淘汰,老乔只能送出五毛,张嫂满意而归。
张嫂的丈夫是轴承厂的会计,常年被张嫂彪悍压抑的沉默寡言,谨小慎微,是那种工作时依然会带上两只套袖的老实人。他们的女儿刚刚上高中,跟爸爸一样,胆子小的很。
菜市场的小贩,轴承厂的领导都被张嫂狠狠教训过。当年物业老钟光着膀子勒令张嫂移走堆在消防通道的酸菜缸,被张嫂挠了成了一张大花脸,从此也奠定了“银座一嫂”的江湖地位。
整个世界都是张嫂的战斗对象,唯独7楼的姑娘一个例外。张嫂觉得她根本不配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总忍不住把她放在嘴边。每次背地里骂她“臭婊子”,张嫂都有种吃了臭豆腐后的莫名快感。
七楼
萧晓是个艺名,金港湾洗浴中心的鸡头冰冰姐亲自取的艺名。冰冰姐说,你要是说你叫刘英子,客人可能就不会续钟了。
萧晓的家在南方一座大山中。和山里大部分女孩子的命运一样,萧晓初中毕业就要外出打工,帮父母供养家里的弟弟。在工厂生产线干了三年,虽然劳累单调枯燥,但是也多多少少了解了这个城市,她有了自己的QQ空间,昵称是:ィ+嚒 の伱.啲諎。
每个月赚的钱除了打给家里,也就够去几次网吧了,这让小姑娘非常焦虑。一次,她在网吧门口的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则广告:招聘男公关、女保安,年薪40万!于是赶紧拨通了电话,电话那头告诉她先交5千报名费,然后去省城面试。
小姑娘想着我从小力气大,当保安算个啥。
“哥,俺当保安指定行,我小时候让我爸当驴使唤呢。钱先不交行吗?我开工资再交,我多给你五千都行。
去省城车票你们给买不?”
“买你妈比”对面挂了电话,小姑娘一脸懵逼。
旁边一直在等人的时髦女郎听到这笑出了被化妆品完美遮蔽的些许皱纹。
“小姑娘你咋这么二呢,我带你去赚40万好不好?不用你交报名费。”
这个女郎就是地下世界颇有声望的冰冰姐,冰冰姐说话算话,没有收报名费,也让萧晓很快赚到了40万,但是这40万都被她交给了齐小利。
萧晓拿来银行卡并告诉他里面有40万的时候,齐小利已经订好了明天回魔都的高铁票。
六楼
齐小利从小就成长在那个国际化的大都市,有外地人羡慕的户口和比较繁华地段的一套老房子。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里最值钱的就是这套房子。但是这套房子老旧、潮湿、拥挤,齐小利极度厌烦这个地方,他想在舒适的大床醒来,不想和父亲争夺马桶使用权。
卖掉房子可以在远一些的位置买一套很大很好的房子,但是齐小利不敢。
这套房子是齐小利魔都人身份的象征,是齐小利炫耀的资本。失去这套房子,他就与身边那些同事一样平庸。
他只能拼命赚钱,他圆滑世故,他头脑精明,他为了钱可以不顾一切。
年纪轻轻齐小利就成为了魔都一个大公司的大区销售总监,也是公司历史上最年轻的销售总监。
来新区是因为新区设计最大的医疗中心即将进行第一轮工程招标,近10个亿的项目。
不面对客户的时候,齐小利吝啬的像一只魔鬼,他会在新区买星级酒店的发票回公司报销,但是租住在东方银座的6层。他会吃泡面、蹭隔壁的无线WIFI……
刚下飞机,齐小利就街道一个信封,里面是返程的飞机票和一颗子弹。
强龙不压地头蛇,亘古不变的道理。
但是齐小利不在乎,10个亿的项目如果拿不下,这个大区总监也许只能挂名到年会吧。
前期跟进很不顺利,敏感时期负责拍板的几个头面人物像铁板一样,钱砸不进,女人送不进。
只有“地头蛇”能在几人的办公地照常出入。
齐小利从来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人。
他将目标瞄向了即将担任医疗中心院长的Z教授。
Z教授是国外著名医学博士,是市长都要客客气气接待说好话的牛人。他回国后没有选择大城市搞科研,而是回家乡参与医疗中心建设,因为这种事油水比单纯搞科研多多了。
Z教授女儿是一个标准的小太妹,过着标准小太妹的生活。
地头蛇的儿子也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每天能做的想做的就是混迹各种娱乐场所。
齐小利买通了地头蛇的一个小弟,又买通了小太妹现在的小男友。
于是在正式招标前一周,小太妹与小纨绔在一家新开酒吧历史性的相遇了。
在小男友和小马仔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小纨绔注意到了小太妹的白腿,小太妹看到了小纨绔的裤裆。
冲突果不其然的爆发了,两伙人最后都被带到了警局。
进局子对小纨绔来说早已习以为常,但惊讶这次竟然没进派出所,而是进了市局。
不过无所谓,它可是小纨绔啊
齐小利通过关系找到了警局的人帮了个小忙,这次斗殴必须要家长来领人,其余人谁都不行。
地头蛇骂骂咧咧的到了警局,看到了一张愠脸的Z教授汗都下来了。
小太妹在旁边哭喊着说有人要强奸她,小纨绔旁边阴阳怪气的说:别急,下次就强奸你。
地头蛇第一次觉得应该要个二胎的,不然杀了他就绝后了。
通过一波操作,齐小利最后拿到了这个项目,其中腌臜事暂且不表。
公司大老板亲自飞到新区,狠狠夸奖了齐小利。
晚上在新区最好的娱乐会所庆功,齐小利一眼就看到了萧晓。
来新区快1个月了,齐小利在电梯里碰到几次萧晓。男人总是对漂亮女人多留些心,记住了这个漂亮的女邻居。
萧晓对齐小利完全没有印象,她见的男人太多了,不能冷场是这一行的专业素养。
晚上,第一波攻势结束后。
赤裸的萧晓缩在齐小利肘臂处程式化的问:“老板哪里发财啊?”
“我就是一个给老板开车的,我哪是老板啊”齐小利揉捏着那处丰腴,随意地说。
这个答案让萧晓很意外,一般来的客人都会对她大谈成功发家史,炫耀财富和地位。这样的回答还是第一次听到。
齐小利接着又编造出了一个南方边陲小村落的少年,因为贫穷来城市打拼的小人物形象。
“今天开车救了老板一命,所以老板安排我来着么高档的地方,还遇见了你”
齐小利演了一辈子戏,此刻初哥儿的娇羞让萧晓心头一震。
其实那天晚上齐小利演了这么一出戏,开始只是单纯的觉得萧晓漂亮技术又好,楼上楼下的又方便。不要让她以为自己是大款,下次需要她可以尽量少付些钱……
接下来的事让齐小利惊掉了下巴
第二天,萧晓惊讶的发现他齐小利也住在东方银座这种地方,对他的身份便不存疑,更激发了她同样贫困家庭出身的同情心。
生活的不易就像条河,都是在河里挣扎的人儿,即使全身不着寸缕,互相拉扯一把倒是能生出些勇气。
接下来几天,萧晓会帮齐小利收拾屋子,做喜欢吃的菜。白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齐小利也会给她一个拥抱,拿出热的牛奶哄她睡觉。
萧晓突然喜欢上了这种生活,他找到齐小利,告诉他她想跟他走,再也不被那些男人玩弄,她想跟着齐小利一辈子。
齐小利楞了一下,他已经订好了明天回魔都的高铁票,并且以后都不会再来新区。地头蛇正在四处打听齐小利的住处,他已经查清了马仔被收买的事。
他是高贵的魔都人,前途远大,怎么可能让一个萧晓这样的女人跟着自己?
于是他编出了一个家里的泥坯土房被大雨浇塌的故事,要赶紧回老家一趟。
萧晓想了想,蹬蹬跑了出去,不一会,拿回了银行卡。
“这里面有40万 密码是****** 你用这个钱回老家找人盖大房子好不好,盖好了我就和你回去结婚,这就是我们的家,我再也不要到城市了”
齐小利接过银行卡顺势揣到了兜里,没有一丝犹豫。
当天凌晨,齐小利开着那辆从租车公司长租的别克去西站的路上经历了奇妙的爆胎,然后毅然决然地冲进了护城河,车门撞到打不开,他的尸体也在水里泡了5个小时才被打捞出来。
萧晓再也没能打通齐小利的电话。
起初她和身边的小姐妹也觉得被骗了
但是挂失银行卡后发现钱还在
不联系可能是发现卡不能用 他生气了吧 萧晓很内疚。
她在QQ空间更新了一条信息:
我就这样因为自私错过了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五楼
五楼开着一家私立的补课班,没手续的那种补课班。
墙上挂着一张和普通学校里一样大的黑板。
座椅比学校里的小了一码,因为小点儿才能放得下更多桌子,招更多学生。
开班的是一中初二16班班主任杨淑燕
杨老师办班本着“有教无类”的原则,无论学习成绩怎么样,都要来这里上数学课。
其他科目,杨老师也会强烈安利同级的老师办的辅导班。
收费不高,节假日无休,童叟无欺。
杨老师觉得自己是本市最有良心的老师了
但是16班最大的学霸和最烂的学渣不这么认为——“上课已经听懂了,为什么还要来学一遍,浪费我的时间”学霸想。
“9年义务教育结束,我就准备接班我家的快捷宾馆了,还来你这浪费钱”学渣想。
于是在这个夏天,16班两个如刚进入青春期男女学生一般羞涩,接触少得可怜的阶级合作开始了。
两人在学渣家宾馆的打印机完成了第一份举报书,学霸撰文,学渣手打,顺着门缝塞到了校长室里。
之后的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处分杨老师的迹象,反而在补课时,杨老师会用十几分钟大谈教这些熊孩子有多不容易,要同学们学会感恩,学会人生比知识更重要的道理。
学霸和学渣又想到了给教育局打投诉电话。
连打了一个星期的公示电话,没有一次接通。
学霸和学渣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毕竟只是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实在没有了什么主意。
于是在一个晚上的课前时间,两人对着同学进行了可能是人生中最精彩的一次演讲。
学霸讲马丁路德金,讲曼德拉,从自由精神到不畏强权的博弈,学渣在一旁渲染气氛,煽动情绪。
学渣讲江湖轶事,草莽游侠,从郑虎臣讲到王著,学霸帮他精准地概括中心思想
观众也跟着热血沸腾
每个人十几岁的时候都天真地觉得自己是个已经洞悉天下事理的思想者。
于是聒噪起来,欢呼起来。
点燃了书本,引燃了窗帷。
像第一个冲进奴隶主宫殿的反抗者一样自豪。
这场火不到五分钟就被物业和保安用灭火器扑灭了。
东方银座的居民舒了一口气,楼下围观吃瓜群众骂了一阵娘。
这些孩子在火势刚刚大起来时就被呛得跑了出去。
孩子家长被口头警告教育
杨老师丢了铁饭碗
半年后,粉刷一新的5楼又租给了二中的一位老师……
四楼
4楼的一个年轻人搬来快一年了,邻居们看到他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得上来。
要不是看到一日三餐的外卖和络绎不绝的快递,老乔真的会报警。
即将度过30岁生日的许超在网上的花名叫小虎。
许超面相斯文,体型消瘦,长期在室内的滋润让他的皮肤比一般男子白皙许多,是那种病态的苍白。
还在上学的时候,徐超已经是学校公认的游戏高手。
星际争霸、红色警戒、CS、魔兽争霸……
每一款热门游戏他都会上手,然后打到全校无敌手的地位。
每次在网吧,他身后都围着一圈看他打游戏的学生和社会人员。
众人的追捧让他默默喜欢的姑娘也注意到了他。
那个姑娘觉得他是男生里面最聪明的。
这感觉让许超飘飘欲仙,
初中毕业,许超与公立的高中彻底无缘,他的高干父母准备安排他去私立高中就读。
许超拒绝了,他有自己的梦想,他要做一名职业电竞选手,他觉得自己会是WCG最大牌的明星。
一番争吵后,许超搬出了家,愤怒的父亲表示要和许超断绝父子关系。
许超离开后去了北京,直接找到了当时一家很有名的电竞战队。
战队纳新的模式是开设训练营,在训练营新人中挑选预备队。
断绝家庭关系的许超兜里只有近些年攒下的压岁钱,别说培训费,就是食宿费他也承担不起。
于是许超提出和职业电竞选手打一场,证明自己有直接成为电竞选手的实力。
“如果因为钱就流失了我这种天才型选手,你这个领队会不会成为电竞史上的笑话?”
其实领队经常见到这种年轻人,并不愠恼,只是和气的请他离开。
但是,这段嚣张的宣言正好被出来闲逛的S听到了。S是当时电竞圈的红人,实力在国内数一数二。
作为职业选手,S很少接触这样嚣张的年轻人,于是按耐不住冲进来理论:
“呦,天才型选手,敢不敢跟我小徒弟打一场,赢了你训练营费用我全包,输了麻溜滚蛋!”
接下来,许超被一个和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孩“血虐”了一番。
引以为傲的手速不敌对手,走位、判断、时机样样不如。
许超输的没有一点脾气,也没有废话,起身告辞。
S刚想叫住他说点什么,但是被领队制止了。
“他很有天赋,有做职业选手的潜力”
“唉,中国这么大,有潜力的不只他一个,这孩子自己跑出来,公司会养着他吗?”领队摇摇头说道。
回到家的许超去常去的那家网吧做了网管,网吧老板给他搬了一张行军床,徐超在网吧一住就是二年零三个月。
网吧的网管都是黑白两班倒制,徐超一来,吃住在网吧,老板索性直接就用他一个人盯着,所以给的报酬比普通网管还多一些,许超还帮人代打,收入竟也快赶上了辛苦打拼的小城市的小白领。
第一次去北京之后二年零三个月后,许超又一次来到了那家电竞俱乐部,这一次他带着钱和重拾信心。
这两年的时间,许超每天都在训练自己,在游戏圈已经小有名气。有一些粉丝将他称为“在野党魁”。
没有任何战队背景,身份神秘,每天在国服大杀特杀,这样的玩家最能引得玩家追捧。
当年的选手S如今已经是这支战队的教练,徐超进步飞快,因为这两年多时间里,S没少给许超做游戏指导。
徐超进入战队训练营,然后很快进到了二队。
刚刚进入二队,就得到了一次去南方某城市打商业比赛的机会。
决赛,一路高歌猛进的二队遭遇了一次罕见的翻盘。
己方法师贪图一只野怪被埋伏,直接导致己方一波团灭。
赛后作为二队领军人物的许超破口大骂,与操纵法师的队友大打出手,这些都被现场的记者记录了下来。
进入电竞置业俱乐部仅仅2个月的时间,许超被开除后回到了新区。网吧回不去了,许超不想被人当做猴子一样围观。
以前人们用好奇的眼光看他,是因为他是个吃住在网吧的网瘾少年,现在则是和队友打架的电竞选手。
新区的租金低,人口密度也比老城区低,住起来理想又天然。
S劝他做主播,许超拒绝了,因为他觉得电子竞技不是炫技的东西,没有时间跟人废话。
积蓄花光了怎么办?父母如今怎么样了?
许超偶尔会想,但是管他呢,下一场排位他会杀得对方屁滚尿流就是了。
三楼
3楼原本是董大脑袋的产业,去年整层长租给了包邮区来的商人阿年。
阿年这些年走南闯北,在东北卖过五金,去西北卖过眼镜。
无论做哪行,阿年都赚到了钱,但是每每发展起来,就有很多操着同样口音的老乡涌进这里。
比如早年间在甘肃张掖,老乡们开的十几家眼镜店分布在阿年的店周围。
阿年不喜欢这样,感觉很烦,他形容这些老乡是“跟在屁股后捡屎的土狗”
于是阿年来到新区,包下一层楼做日租公寓。
新区有几个好大学的分校,也有一些旅游资源,虽然是新开发区域,但生意还算可以。
最近有一伙人每周固定两次到阿年这里开房,这伙人有7、8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不大。
每次只开一间房,走的时候还会打扫的干干净净。
阿年猜测他们是有某些特殊癖好的群体,究竟是什么癖好,阿年也说不出来。
好奇心一旦泛滥就不可收拾,阿年网购了一套针孔摄像头,装到了那个电视墙上方的射灯处。
这群男男女女拿出很多塑料瓶,不一会就组装成了像电影里实验室仪器一样的装置,然后一人一口贪婪地吸着。
吸着吸着就开始摇动、叫喊、撕扯
群魔乱舞 淫风靡靡
看着渐渐安静下来搅在一起的赤裸肉体,阿年心头不断翻涌!
哪里有什么特殊癖好,这他妈是在溜冰啊。
他拿起电话想报警,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这些碰毒品的家伙不好惹,会不会是黑社会,会不会报复我?
警察来了发现我装的摄像头怎么办?
阿年犹豫报不报警,最后还是决定先溜进去拆了摄像头再说。
阿年知道吸毒的人一旦过够了毒瘾,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拿备用钥匙偷偷溜了进去,小心翼翼避开到处的肉体牵绊,慌乱之中仍然踩到一截柔软,那是一条白嫩的胳膊。
阿年拖鞋上漏出的脚趾就像落在白雪上的尿渍,丑陋又肮脏。
胳膊的主人全身赤裸,昏迷中仍然吃痛。翻身一把抓住了阿年的脚踝。
是这个女孩子啊!
这伙人开房的时候,阿年一眼就抓到了躲在后面的她。
这个女孩身材高挑,有着黝黑的直长发。不施粉黛,却耀眼的像颗星星。她喜欢浅色的T恤,喜欢短裙,站立是爱将两条健美修长的交叉搅在一起。
这应该是在天上飞的仙女,应该是看一眼都觉得亵渎的女神。此刻,她就这样以一个让人血脉偾张的姿势赤裸裸摆在阿年眼前。
阿年蹲下,掰开抓在脚踝的手。很难想象如此柔软的手有那么大的力气,阿年的脚踝已经有个五个手指印子,好在深色的皮肤上并不明显。
阿年蹲在地上仔细欣赏了一阵,伸出手在女孩胸口狠狠抓了一把,然后提着摄像头仓皇逃了出去。
后来,阿年加入了他们。
他有一些积蓄,可以供给毒资,所以那伙人很高兴地接纳了他。
阿年的决定大部分是因为那个女孩,赤裸的腿足,坚挺的胸脯,一切一切在他脑中盘旋不去。
那一段时间,老乔经常见到阿年在楼梯间乱转。跟他打招呼的时候,阿年会瞪着血红的眼睛看老乔一会,有时候不发一言回屋,有时候等上许久才回过神来和老乔打招呼。一次阿年指着墙上的污渍喊了句:“老毒物,你还敢来!”然后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老乔的心脏病差点吓出来。
第二天再问阿年,阿年就会用太累了,梦游之类的搪塞过去。
老乔和物业老钟商量,花200块钱请了一伙道士做法,吱吱呀呀的在楼道里摆了香案。结果急急如律令还没出口就被阿年一脚踹了出去。
“总有刁民想害朕”
阿年清醒的时候明白,冰毒这东西不像以前的毒品伤害身体,而是会把人的精神搞错乱。
在一次爽过后,理智慢慢恢复的阿年把自己的银行卡混在一堆乱七八糟小物件里封好然后找到老乔,给了他100块钱,请他帮忙发快递回老家,剩下的钱就给他当跑腿费了。
老乔掏出那个古老但有摄像头的山寨机对着阿年说“说好了剩的钱给我,你可别再发癔症回头不承认,我录下来。”
阿年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老乔。
两天后,阿年在老家带娃的老婆来电话了,问阿年为什么寄一张洗衣店的会员卡回家……
二楼
2楼是东方银座的物业办公室带着两间宿舍。
物业办总共只有5个人,分别是两个保安,一名维修工,保洁老乔加上物业经理老钟。
老钟是个五十多岁的山东汉子,身材敦实,嗓门很大。
物业这行,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大厦有什么问题及时处理,也就没有那么多人会挑物业的毛病。反倒是有些业主需要进小区临时停车,或者暂存点东西到一楼大堂时都会跟老钟打个招呼,递根烟抽,倒也一团和气。慢慢的,老钟也有了架子,毕竟还带着4个人的团队呢。于是很多业主经常看到老钟板着脸训斥老保安和维修工。直到那一年,因为张嫂的酸菜缸占用了消防通道,老钟带着保安去处理,仍然被挠了一脸开花。
“老娘花钱买的房子,你他妈一个臭打工的还想欺负我?信不信老娘挠的你姥姥都认不出来你!”
张嫂不断挣脱两个保安的拖拽,披头散发、两眼通红的骂道。
老钟这几年隐隐有了些领导的派头,但是他本质上还是个老实人,老实尤其体现在嘴上。
每次训保安,他都打了很长时间的腹稿,哪有今天这么刺激!
老乔看不过去,走上去想说句公道话
“我说老张媳妇,这就是你不……”
“呸”,张嫂一口黏痰吐到了老乔脸上。“老**,你算哪根葱,哪tm都有你!滚”
老乔败退,逃回本阵
最后,老钟带着下属和一脸指痕灰溜溜回到了二楼,张嫂的酸菜缸依然堵在消防通道。通道里气流通畅,空气干燥,发酵的酸菜味道特别好。
其他居民看到张嫂的酸菜缸不干了,凭什么她一耍泼就能占用公共资源啊!他们也没人想找张嫂理论,但是人家占便宜,自己就不能落下。消防通道就成了东方银座的公共储藏室,时间一久,每一层几乎都只剩下了一个人通过的小空间。
老钟挨家敲门,要各家搬走过道的东西,结果人家一句“凭啥八楼就能放?”就噎得老钟哑口无言。
后来老钟也懒得管了,去他**的,真着火了看你们谁能下来,反正老子在二楼。
不过真的着火了,自己的责任大了。会不会摊责任不知道,起码饭碗保不住了。
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进了管理层,这要是被炒了去哪找工作啊!
老中叹了口气,找到保安,要求每天检查消防设备,加强巡逻。
一楼
1楼是东方银座的入户大堂,进到大堂,迎面是一张标注大厦内公司信息的广告牌,广告牌上的信息已经有几年没有更新了。侧面摆着快递的自动取件柜,还有老式的信箱。门口有一张带小玻璃的桌子,外来登记字样的贴纸已经脱落了好几处笔画。事实上东方银座也已经好久没有登记外来人员的习惯了。
座子里面坐着的保安是两个来自东北的老家伙,一个姓马,一个姓刘。
老马左臂纹着一只老鹰的脑袋,老刘腿上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起初,老乔最喜欢晚上找他们喝上两口。
听老马讲什么神龙满背,权威尊贵;青龙过肩,财路无边;
听老刘讲当年的恩怨情仇,黑道轶事;喋血追杀,江湖逃亡;
后来每当老乔想起张嫂撒泼打滚时这俩保安苍白的脸,就会暗骂两个老家伙:“装*的玩意儿”
老马和老刘都来自东北农村,学习不好早早辍学。赶上东北经济衰退没什么好干的,回家种地又受不了那份苦,于是纷纷南下打零工为生。
那个鹰头纹身是在南方打工时候找了家小店纹的。
那条疤痕也不是刀砍斧剁而来,只是小时候骑车摔得。
其实,老马和老刘都有一副热心肠。
那年有个小伙子失恋,半夜溜到东方银座顶上想跳楼。老马和老刘陪着聊了一夜,灌了两斤白酒,成功的把小伙子喝趴下了。
人就是这样,想用伪装掩饰缺憾,用唬人的外表掩饰懦弱的人心。
老马喝醉的时候和老刘说过,“当时纹这鳖犊子玩意就是怕外地人欺负自己,纹的时候真TM疼啊。我说我不纹了行不行。人家说这刚画了个嘴你就不行了,要不给你改个香蕉吧。我想说谁TM在胳膊上整个香蕉,算了,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老刘说:“你个傻*,南方说香蕉你个巴拉,那是骂你呢,哪TM有纹香蕉的?”
老马:“瘪犊子,下回去我非把他店砸了”
……
当年的新区第一高层已经老了,周围更高的大楼拔地而起。当年傲视新区的东方银座如今像佝偻在人群中的老头,斑驳且卑微。住在里面的人们也一样老去,随着时间被淡忘,直到寿终正寝。历史不会为小人物书写那些发生过的腌臜与阴谋,欢乐与悲伤,埋入尘土,无人窥探,无人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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