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次回老家的时候,那条公路还没有开始硬化。
记得那天是雨后天晴,从山脚走到山顶,我的身上足足沾了两公斤泥巴——它们包裹着我的脚,让我寸步难行;它们亲吻着我的裤腿,还原了我生命本来的颜色;当然,还有更调皮的,沾到了我的上衣、我的头发,打算逐步开拓自己的战场,盛开一朵朵新的“泥之花”。
今天乘车回家,正好走的是上次走的路。新铺的水泥路面非常平整,如果不是逐渐爬升的高度和连续不断转弯带来的身体倾侧,我会忘记现在正行驶在通村公路上。
仔细算算,两次走这条路,间隔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不过是半年时间,这条路就已经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想,如果间隔的时间再长一些,这条路又会有着怎样的变化?
很多时候,我们都能看到身边事物的改变,休戚相关的缘故,任何细微的改变,都不可能逃脱我们的法眼。
但是,那些没有整天出现在我们视线内的人事物,因为距离的遥远,就更容易被我们遗忘,等到我们注意到对方的变化时,他已经完全是另外一个模样,一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02
除了外出求学那几年,一直生活在老家。
当然,这是广义的老家,同村、同镇乃至同县都可以称之为老家。
我对老家定义则要狭窄得多——
在我的观念里,所谓老家就是生我养我那块方圆两公里之内的土地,其范围不应该超过一个村民小组,住户之间都是亲戚。
我所认为的我的老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邻居之间要么是亲戚,要么是本家,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但也一直表叔表婶喊得特别亲热。
这样的亲缘共同体,按理说是很稳定的,无论彼此之间的关系还是将来的发展。
我记事的前十几年,老家确实是这样,稳定而闭塞。
可到了近几年,老家的变化特别快,只需要短短的一年或者半年时间,它就会翻天覆地变了样子。
而且,时间越往后,老家变化的速度就越快。
环境变了,人也就跟着变了。就连曾经熟悉的乡音里,也会带着南来北往的味道,各种风味混在一起,我们的味蕾也就更加丰富了。
人变了,也会加强环境改变的速度。
为了孩子上学方便,一位长者卖掉了经营多年的老屋,在街上重新买了房。买他家房的人,很快就入住了。两个月过去,那位长者留在老屋的痕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都是别人的影子。
03
除夕夜到祖父墓地送灯的时候,偶遇到了舅舅,对我来说,是一轮真正的意外之喜。
俗话说,娘亲舅大,但是自从外祖父母去世之后,舅舅舅妈一直在外务工,除了过年的时候会回到老家之外,平素里他们很少在家。
换言之,一年到头,我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可以看见舅舅他们。
但是连续这几年,都没有在老家过年,所以我已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看见舅舅他们了。
舅妈还是那么瘦,舅舅的变化特别大,以前的舅舅是个大胖子,但是这次看到的舅舅,虽然依旧很胖,却比以前瘦了好多。
因为刚回家,舅舅舅妈因为没事,就四处转着看看,主要是看看一年来老家的各种变化。
自打退耕还林以后,很多田地都已荒芜,不得不说,因为这样做了,这几年老家的水土保持得特别好。
为了增加现有耕地的使用效益,老家附近的很多土地实现了坡改地,在原有水田的基础上修建了新梯田。
还有最重要的,在那些梯田里面,都新建了灌溉设备,这样一来,就算遇到大旱,田地的庄稼也不会受到影响。
舅舅说,就一年时间没有回来,老家的变化都有这么大,如果时间再长一点,也许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舅舅说的没错,因为我们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我们离开的时刻,离开的时间越久,自然也就错过了变化的过程。
04
大年初一,坐在院坝里写字。
二弟说他们四处溜达的时候,遇见了去祭祖的小堂妹,差点没认出来,搞得很尴尬。
忽的想起,虽然我曾经教过小堂妹,但是从她初中毕业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她。
当伯父和小堂妹从上面走下来,我走过去打招呼时,小堂妹首先跟我打了招呼。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堂妹的变化真的蛮大的,不过眉眼之间还是当年的样子,但是如果在大街上突然碰见,我还真认不出来。
想想也正常,当年,她还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现在却是二十四岁的大姑娘了,加之在外求学多年,看过了更大的世界,变化本就很大。
(只有我们这种依然蜗居在乡村,过着数十年如一日生活的人,才不会有多么明显的变化。)
我们生命中的很多人,虽然共处了很多年,但是如果分离的时间长一点,他们留在你记忆的影子就会慢慢淡化,再次邂逅的时候,认不出来的几率非常大。
我们记忆的空间本就只有那么大,不断有人走进来,自然就有人从里面离开。
那些离开的人,自然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失了记忆中的影响。
对我来说,这就更严重了,因为我有着轻微的脸盲症。认错人,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05
哲学有一个观点,说静止是相对的,而运动的则是永恒的。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处在变化之中,前一刻你看到事物,在下一刻与你相遇时,它早已不在原先的位置,不复原先的模样。只是,这种差别很细微,我们的肉眼发现不了而已。
但是,如果我们的视线离开的时间长一些,那种变化就明显了。
一位小友说,我们生命中相遇的人,如果不是重合的两条线,我们都将渐行渐远。
诚然,我们的一生,总在不断地相遇与分离之中,只不过有的人来了就不走了,而有的人来过,却注定要离开。
离开的人,因为生活境遇的不同,早就改变了自己的样子。
于是,很多年后再次相遇,我们再也认不出彼此。
生而为人,残缺是一种必然,离别本就是残缺的一种。因为离别,我们才会对过去念念不忘,才会不断去梳理自己的记忆。
所以,再相见时,那个名字对应的是我们脑海中的那个形象,而不是眼前的这个人。于是,我们要花很多时间,才可以把两个形象重合起来,变成同一个人。
事情本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你想念一个人,就赶快去见他,这样一来,你脑海中对方的形象和对方脑海中你的形象就会随时更新,自然就少了这样的烦恼。
只是更多的时候,我们说的都是那句:好久不见,你的变化真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