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五年来,王阳明心生一念,即修炼习定为“簸弄精魂,非道也”。弘治十六年(1503年)2月,王阳明断然放弃道术修炼,走出阳明洞,上报朝廷移居杭城养病。
在去杭城途中,王阳明访问了绍兴梅山本觉寺、萧山牛头山之牛峰寺。以致3月才到达杭城,寓居于南屏山净慈寺,专心研读佛经,频繁往来于南屏、虎跑诸佛教名刹之间,访禅问道。
早在阳明洞中修炼之时,王阳明便悟出,抛弃念亲就是断灭“种姓”的道理,通过这段时间参经修禅,王阳明将自己的种姓说与佛家的种姓说融合了起来。佛家所谓种姓,即正涅槃之种也。我理解种性就是佛性,佛的本性。
王阳明进步神速,禅悟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有坐僧三年不语不视,王阳明走过去喝道:“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麽!终日眼睁睁看甚麽!”坐僧惊起,向王阳明求示心要。王阳明询问其家庭情况,坐僧回答说,家中尚有老母。王阳明又问,“思念你母亲吗?”坐僧回答说,禁不住不思亲之念。王阳明就教训他说:“此念,人之种性。若果可断,寂灭种性矣。”僧泣谢,第二天便回老家去了。
王阳明就这样将儒家的人伦与佛家的种性统一了起来。
但是,从王阳明当时所写的诗看,在杭期间,王阳明并没有完全放弃尹真人传授的导引修炼法。可见其沉溺之深,不是想断就能断的。
王阳明虽然只是一个病假在家的京师主事级中下官员,在杭期间,本地和外地的达官、名士、名僧,纷纷主动与其交游、论学。可见,王阳明在儒、释领域都已享有较高的地位。
浙江布政使毕亨(字嘉会),器识英迈,好学多问,有古大臣风。率众游西湖诸峰,王阳明在同游者之列,并与主人诗歌唱和。
时任杭州知府杨孟瑛,颇有政声,组织疏浚西湖,修筑了著名的杨公堤。杨公少时曾在家乡丰都平山脚下读书,他的父亲杨大荣又是是丰都第一个进士,现在成为一方大员,便在家乡创办了平山书院。书院建成后,请王阳明作《平山书院记》。
南京户部主事朱应登来杭,顺道拜访王阳明,两人共登越王台。朱应登,字升之,号凌溪,与王阳明同年进士,恃才傲物,列“弘治七子”、“四大家”、“江北四子”、“十才子”。
吾谨,字惟可,号了虚,“四才子”之一,博学多才,少嗜佛老,悦清虚高旷之论。八月造访,谈性命虚灵之说,阳明正之以体用一源之学,谓“才说性时,便已不是性。孟子所谓性善是继之者,非本然之性也。”
慈云寺禅诗也宴请王阳明,王阳明回书答谢。
徐霈(字孔霖,号东溪)慕名问学于王阳明门下。
六月,王阳明移居万松岭,游灵隐寺,七月作诗感怀:
山中立秋日偶书
风吹蝉声乱,林卧惊新秋。
山池静澄碧,暑气亦已收。
青峰出白云,突兀成琼楼。
袒裼坐溪石,对之心悠悠。
倏忽无定态,变化不可求。
浩然发长啸,忽起双白鸥。
在诗中,王阳明看似云淡风轻,内心实则已萌生复出之意。
九月,王阳明从杭城回绍兴,经萧山,重游浮峰寺、湘湖曹林庵、觉苑寺等。
到家后继续养病,浙江按察副使赵宽邀请王阳明重阳节同游稽山堂。阳明病体难支,未能赴约,病好后王阳明前往拜访赵宽。
绍兴知府佟珍(字时贵)新建成粮食储备仓,王阳明为之作《新建预备仓记》。后来,佟珍却因此后被人污私取粮银,罢归。
当时绍兴发生旱灾,佟知府数派同知和各县县令前往向王阳明请教求雨之术。
王阳明答复说:“孔子云:丘之祷久矣。盖君子之祷不在于对越祈祝之际,而在于日用操存之先。...然而暑旱尚存而雨泽未应者,岂别有所以致此者欤?古者岁旱,则爲之主者减膳撤乐,省狱簿赋,修祀典,问疾苦,引咎赈乏,爲民遍请于山川社稷,故有叩天求雨之祭,有省咎自责之文,有归诚请改之祷。...未闻有所谓书符咒水而可以得雨者也。...一二日内,僕亦將禱於南鎮,以助執事之誠。執事其但爲民悉心以請,毋惑於邪説,毋急於近名。天道雖遠,至誠而不動者,未之也有!...夫民之所賴者神,神之食於兹土,亦非一日矣。今民不得已有求於神,而神無以應之,然則民將何恃?而神亦何以信於民乎?”
王阳明的这篇答书精辟入里,破除了神秘的符咒之迷信,道出了古代祭祀祈祷的本质。
王阳明随后往南镇庙祈祷求雨,作《南镇祷雨文》。
在这一年里,王阳明的父亲王华屡获升迁。3月,王华修成《大明会典》,升任詹事府少詹事。5月,王华奉旨修撰《通鉴纂要》。6月,荣升任礼部右侍郎,仍兼日讲。10月,奉命祭江淮诸神,顺便请假探亲。
经赵宽推荐,王华选定徐爱为女婿。时赵宽以按察副使提督学校,而徐爱为绍兴府学学生。
11月,王阳明送父亲至苏州,游玄墓山、天平山、虎丘,作《四皓论》。文章认为,羽翼太子的四皓不是真正的商山四皓,乃张子房借名之谋,以止汉高祖废太子之意。此文实际自陈心迹,说明自己回乡是为了养病,而非真要退隐。王阳明本来就有很强的儒家用世之心。这些日子以来,回归朝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而且,有理由推断,父亲王华回乡也有敦促其子复出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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