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

放风筝需要很大的空间很多的时间很能跑很有耐心，那些我都没有，越来越没有。我从来不放风筝，还不喜欢别人放，小时候就不喜欢。

可我还是放过风筝，老师组织的，说是很有意义。我举着个丑不拉叽的纸壳壳，同学牵着线头，哇啦啦大喊“开跑”。他飞快地跑，我不懂看地下，很快就摔了个狗啃屎。也不知道风筝是不是飞起来了。就算飞起来了，它有没有把我的狼狈相看得一清二楚？估摸着它是看不懂的，大不了把狗和狗啃的屎都看成屎。我算是怕了。

接着被拉去背关于风筝的诗，去唱那个劳什子“风筝飞满天”。我哭唧唧地对老师说“不是那样的。我没笑，摔得好疼”。老师说“不对，是那样的。风筝带着天真的笑声······你笑了，摔不着······”我只好笑了，咧着血红的嘴，把两坨颊肉挤成猴子屁股，唱歌又背诗。声情并茂，表现力很好。

更玄乎的在后头。据说风筝可以带走霉运、病痛之类的。于是，是个人都想放飞自己的风筝，让它们飞到九霄云外去。仿佛云下头就太平了，大家都过上了好日子；不知道云外头咋样，那么多带着霉运病痛的风筝在那边堆积如山，应该特别晦暗特别痛苦吧。那里都是些啥生物呢？肯定不是人。是人都有个风筝放回来，是人都想把不好的给别的人别的类别的世界。

可惜人类并不能把那几个字撕碎嚼烂，满世界仍然纷纷扬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霉运，仍然有沮丧有痛苦有抓狂有绝望有疯狂有吞并有弱强。原罪太沉重，风筝再多飞得再高又如何载得动？

后来风筝越放越大，需要风筝线质量越来越好，直到无形中切割到人的躯体。太不安全了，我觉得我可以公开厌憎风筝了，可它还是很多人的心头好：能玩，能发挥巧思，能疏泄很多情绪、精力，能祸患大挪移······

特别是孩子们手里提着风筝笑的时候，我只能看着发呆。他们招呼一声，我就像只哈巴狗，连忙拿起来，高高举着。他们欢呼一声“开跑”，我的耳朵轰隆隆介响，管不得下一步的狗啃屎。

眼下秋风渐起，清凉未冷时，又是风筝时节，想想就发毛。说不定喜欢也是不能欠的，这就乖乖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