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跟上来，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心里的刚平复的躁动隐约有翻覆之势，他死死盯住那枚铜钱，恨不得将它撕碎了扔的远远的才好。
胥庙音看他一眼，将铜钱握入手心，遮住上面的阴寒之气。
两人上车，山鬼的视线一直未离开过胥庙音的脚。他伤口上附着一层淡淡的黑气，那是一种咒术，中咒者伤口无法凝血，如不即时拔咒，将血尽而亡。胥庙音用灵气将黑气覆盖暂时止血，然后强忍着疼痛开车回家，进门后直奔老爷子的书房。
解开咒术后，胥炎皱眉仔细盯着他的腿。
“这咒术怕有十年没见人用过了。”
胥庙音给伤口喷上消毒药水，然后在撒上止血药粉，最后利落的用纱布包扎好。
“爷爷知道来历？”
“十年前，京城有个善御傀儡的世家，除了擅长制作傀儡，便是精通各种阴邪咒术。后因走上歧途，被蛊咒反噬，一家十几口全部丧生，便从此没落。”老爷子若有所思：“难不成还幸存有后人？”
“不管是谁的后人，看样子都是来者不善。”
胥庙音将捡的那枚铜钱放到桌上。
胥炎一看，目光森然。
“如此阴毒之物，也亏他们弄得到。”
又看了看胥庙音的腿，说道:“此物我收着，你身上有伤，先回去歇息吧。”
胥庙音点头，挪动自己的腿，轻放在地上，老爷子上手扶着，将人送出房门。
祥生正守在门口，见他出来，赶忙接过。
“小心。”
太阳西沉，夕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碧色地砖上，晕开几缕昏黄，屋子里一片寂静。
花纹繁复的木制古床里，胥庙音微微侧躺着，被子堪堪搭在胸口。他的脸压在软枕上，皮肤带着失血后的苍白，细细的头发垂下来，覆盖着眉眼，只露出俊挺的鼻梁和微启的薄唇。此时沉睡的他，褪去清醒时的那份冷淡强势，整个人倒显出几分柔软和无害来。
床尾，一只脚露被子在外面，脚掌窄而瘦长，趾头莹润洁净、骨节分明，脚背薄而白皙的皮肤下隐约能看到淡青的血管，由着脉络往上走，是缠着白色绷带的脚踝，隐约可嗅到淡淡的药味。
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影动了动，无声无息浮现在空气里，然后半蹲到床边，他鼻头细微的动了动，敏锐的嗅到掩盖在药味儿里的那一丝血气。男人沉默的凝视那只垂在被面上的脚，半晌，伸手过去，握住了那微凉的脚心。
炽热的温度让脚微微一缩，却被宽大的手掌稳稳托住，粗糙的手指触碰到细腻的皮肤，轻轻的摩挲两下，以示安抚。它顺从的安静下来，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温度。
见它不再抗拒，男人的高大的身躯前倾，长发流泻下来，落在白皙的脚腕上，莫名衬出几分旖旎。轮廓分明的脸缓缓凑近被绷带缠着的脚踝，停在两公分处……深吸一口气，纯粹干净的气息不断地钻入他的口鼻，湖水一般的眼眸泛起层层迷恋的波光。
再近一分，唇就要触上。
“少爷，您起了么？”
敲门声蓦然响起，男人放开手，消失在空气里。
脚心失去了炙热的温度，微冷的空气让它瑟缩一下。扯到了伤处，胥庙音缓缓睁开眼。
“少爷，我是祥生，您起了么？”
祥生的声音让他从昏聩中慢慢清醒，“进来吧。”
刚睡醒时的嗓音有些喑哑，他翻坐起来，拿过床头柜上的瓷杯想润润喉，却发现里头没有水。他恹恹的将瓷杯扔了回去，那瓷杯在床头柜上转了几圈，眼看就要落下，却忽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挡住，然后扶正安放。
祥生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里头是壶新沏的碧螺春，他倒出一杯递过去。
“少爷，喝杯茶醒醒神，马上要用晚饭了。”
胥庙音接过茶，吹散热气，轻抿一口，干涩的唇舌得以润泽，等茶水微凉，再喝了两口，才将满足的搁下。
“您就在屋里用饭，还是要去大厅？”
“去大厅。”
他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祥生收拾好茶具，扶他站起来。受伤的脚触到地上，略微有些刺痛，胥庙音低头看了眼，心底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
“少爷，脚痛么？”祥生见他盯着自己的脚，关切的问道。
胥庙音摇摇头，“走吧。”
等两人走出房间，人影再次出现。触碰过那人的手举到眼前，手指交叠摩挲，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皮肤细腻的触感。
大厅里，胥老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看报，见祥生搀扶着自家孙子进来，放下报纸起身招呼，“来来来，你张妈做了一大桌子，给你补身子。”
一旁饭厅里忙活的张妈听到动静，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出来。见着庙音后，在干净围裙上擦了擦手，跑过去扶他，忍不住心疼的念叨:“还疼不疼啊？小心着点儿，别再碰着。”
“我没事，张妈。”
“他哪有那么精贵？也就你惯着这臭小子，惯的一身的臭毛病。”被忽略的老爷子一屁股坐上椅子，拿起筷子就开始吃。
胥庙音也落座，拍了拍张妈的手，温和的道:“张妈也坐下一起吃吧。”
张妈握住他的手，慈爱的说:“你们爷孙俩吃，有什么话也好说，我跟祥生同弟子们在厨房摆了一桌，热闹着呢。”
说完又从桌子中央的砂锅里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这是芸豆猪脚汤，不腻，你多喝点补一补，好得也快。”
“谢谢张妈。”
张妈又给老爷子盛了一碗，随后招呼祥生去厨房。
庙音拿起勺子慢条斯理的喝着汤，胥老爷子风卷残云般夹着菜，饭桌上一时无话。
老爷子吃了个八分饱，速度慢了下来，抹抹嘴说道:“你多吃点，这两天好好在家里养伤。”
“嗯。”
“再过两天就是十五，各路道友已经在往张家来的路上，我已经分别通知，叫他们小心提防。”
“您担心他们途中下手？”胥庙音放下勺子，拿餐巾擦了擦嘴角。
老爷子冷哼，“他们已经潜伏到京城，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向你动手，那必然是有恃无恐。”
“爷爷您放心，虽然现在各大世家的势力已不如从前，但不乏有能之士，何况我们即将结成联盟，要想一口吞下也并不容易。”
“结盟势在必行，只是这结成道盟，必定得推举一个盟主，这盟主之位可是个扩充自家实力的好差事，竞争恐怕不会小。”
“李家似乎对此也有意。”
胥炎嗤笑，“李岱那老家伙，肚子里的花样谁能比我更清楚？这种好事他少不得会插上一脚。”
胥庙音勾起唇角，眼神揶揄，“怎么，您不想着跟他结亲家了？”
胥炎一听，气得大吼，“臭小子！你爷爷我还不是为了你才操这份心！”
狮吼一出，唾沫横飞。
老爷子发完火，气消了，又端起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话又说回来，你此次拒绝初晴那丫头，就是驳了李家的面子。李老头明面儿上大度，私底下小肚鸡肠，今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计较，我们两家的关系，怕是回不到从前了。”
听着他喝汤发出的“吸溜”声，胥庙音面色麻木，“万事强求不来，因缘是也，交情是也。”
老爷子抬头瞪他一眼，又低下头喝汤，间隙间说道:“你倒是看得开，觉得无关痛痒，可苦了老爷子我，一把年纪还为这个家操心。”
一碗汤喝完，老爷子总算吃饱了，抚了抚微涨的肚皮，见胥庙音没再动筷，问道:“你怎么不吃了？”
胥庙音放下汤勺，“饱了。”
老爷子看着桌上自己喷出的食物残渣，连忙干咳两声转移话题，“咳咳，对了，从巫山跟你下来的那位怎样了？”
“麻烦。”胥庙音想起他每每盯着自己的腿，便想扑上来喝两口血的模样，微微挪了挪脚。
老爷子终于吃饱了，擦着嘴微微正色的说道：“他跟着你也好，此次的死士，很有可能是为他而来，毕竟他身负神格，内丹也要比普通精怪的为难得，若被人抓去练成了死士那可就麻烦了，还是和你在一起安全。况且，他如今还处于虚弱期，都能杀掉炼血死士，要是今后完全恢复，定会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是不是助力还有待考量，只要不是阻力便好。”
“嗯，你做事向来自有主张，爷爷放心。”老爷子从椅子上起来，去厨房叫了祥生来，“吃饱了就回去歇着，我一会儿叫张妈给你准备药浴。”
祥生上前来扶起他，张妈也从厨房跟出来，见胥庙音桌子上的碗筷，便知道他没吃多少，心疼道:“怎么才吃这么点儿？是不舒服没胃口么？瞧你这身板瘦的，不多吃点儿怎么行，张妈待会儿给你做点夜宵，叫祥生给你端过来。”
胥庙音捂嘴干咳了一声，难得的没有拒绝。
胥老爷子不平的看着张妈，“做宵夜的时候顺便也给我多做一份。”
“老爷，医生说了，您要控制饮食。”
（未完待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