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只是当时已惘然（五九）

简宁再回到学校，竟觉得恍如隔世。

同组的人都很开心，说简宁不在，生活都不甜蜜了，原来她在这里，因为怕自己血糖低，总会放点糖果，她的学生也经常会送糖果给她，而她又最喜欢大家一起分着吃。都说这半个来月都没有糖吃了。

肖立上课了，回来见到她大吃一惊，心疼她竟又瘦了，张口就说她，怎么着这个月的全勤也没有了，为什么不干脆等下个月再来？课由自己代，有什么不放心的？

简宁笑笑不答，却问她给自己代课，教三个班，怎么不仅没瘦反而胖起来啦？肖立一听，就愁眉不展，说原来发明届有个神话就是“水变油”，后来证明只是个神话，可是这个神话自己却实现了，自己是真的就连喝的水都能变脂肪！而且一旦变脂肪，寸寸都是良心肉！忒有良心啊！不离不弃！

然后在没人的时候，她又神秘兮兮地告诉简宁，南校区的李世超辞职了！因为他上课的时候，没收了一学生手机，结果上回放假的时候，这个学生竟叫了一群人在国道上逼停他的车，连车带人，砸的砸，打的打，人被打断了两根肋骨，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后来人家长给学校领导施加压力，叫学校领导劝劝李世超，别把事闹大了！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学校相关领导竟真去劝李世超了，李世超老家不是本地的，在这里一点社会资源也没有，一碰到这事，觉得学校太寒心，不仅不为老师撑腰，反而跟着挫磨老师，干脆就报了案，辞了职，爱谁谁！

“家长肯定不一般！”

“那当然！一般的家长有多少孩子能这么坑？据说这事还上县常委了！一把手直接就说某些同志对家人太纵容，影响太坏。”

简宁立刻知道这孩子是谁了，因为这样的孩子确实也不多，都很知名，打一回架，回来就调一回班，原班主任不敢收，说了，收就辞班主任，正好孩子和家长也觉得原来那波老师都差劲，尽耽误自己孩子，也要求换班，于是这孩子就想上哪个班就上哪个班，已经调了四个班了。也就李世超这样新来的年轻人不知深浅，竟会招惹他！

“你知道吗？后来老麦他们几个副手私下里说呢，学校要用强，以后必须躲着年轻点儿的，年轻人有拔腿就走的勇气！也好找工作，真是不怕给你捅娄子。要用强，就只能跟三十岁往上的人啦，四十岁往上的最保险，一般这样的人有家有口，都是给口饭吃就凑合忍气吞声的主，早没了刚性，不会说辞职就辞职！”

肖立越说越气，“宁姐，你听过这样的道理吗？事不分曲直，只看谁好欺负！中年人就是负担多了点，牵绊多了点，这倒成了他们的小辫子了！别说李世超辞职了，我都不想干了！等着在这里混到中年，由着他们作践吗？”

“会不会是以讹传讹，老麦他们应该不会这么说吧？即使说，怎么会传到我们老师耳朵里呢？”简宁凡事是都要用逻辑去印证一下，她还是不太相信，虽然她知道老麦其人。

“他们那些中层也不是个个都是老麦，有良心的还是有的，你说怎么传出来的，还不是有人看不惯老麦对外说的。”肖立看来是真的知道些什么，但说得也很模糊。

简宁叹口气，笑着说自己现在就是这个由着欺负的阶层了，以后碰到有人玩手机是真的不知道该管还是不管了。

“你可千万别管，要管就一定看好了这孩子是什么样的孩子，咱也要活命自保啊！那样的战争犯子，难说后面有爱好和平的家长。就冲着这几个混蛋家长，那孩子就更不能管，这孩子混蛋，也就在咱眼前几年，跟着他可是一辈子，看最后谁害了谁！再说他的孩子废了，到社会上有警察叔叔，拿铐子管比咱拿教鞭管管用！而且你看他敢不敢打警察？说白了还是老师好欺负，打了白打！”

简宁听着肖立的气话，却笑不出来，肖立刚来的时候，多积极向上的一个人，现在才两三年的功夫，竟这样悲观消极了！

正说着有人贴着门上的玻璃朝里看，简宁一看就知道是谁，忍不住笑了，果然门一开，郑德元就跑进来，一把就把简宁抱住了，“老师，你可想死我了！”

“郑德元！目前还是后妈管着你们呢！”肖立拿起本书就拍过来！

“老师，你看见了吧？你不在她就是这么荼毒我们来着！你抢的巧克力呢？我爸送简老师的巧克力，你不是说给我们简老师留着一盒吗？”郑德元开始翻前账。

“看见了吧？这学生不是亲生的也不行！”肖立抱怨着说，真拿出了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递给简宁。

简宁刚说了不要，郑德元一把就抢过来，拆封就给简宁剥了一颗，“我一会儿就去批评老郑，你看看，守着你居然让你这么瘦！你就不能像某些人，少操点心多吃点好吃的长点肉啊！”

肖立本来听着就有些八卦心起，觉得这里有文章，但听到后来就火往上窜，“郑德元，你说明白点，某些人是谁？”

“是我！”郑德元一点也不怕，笑嘻嘻地说，这两天他和肖立已经混熟了，知道肖立的脾气。“我是说我自己呢！天天就胡吃闷睡不爱学习。”

有人喊肖立，肖立指着郑德元说回来没完，就跑出去了，郑德元看着简宁脸色很难看，知道肯定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简宁轻易不和学生生气，但脸一生霜，学生们就都怕得很。

“你生气啦？老师！我错了！”他小心地看着简宁的脸色。

“你哪里错了？”简宁坐下，也不看他。

“只要是老师生气，我就是错了！”郑德元低着头说。

简宁看着他这个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可真随你爹！”然后脸一板说，“你记着，不许乱说话，如果乱说话，后果自负！”

“我们老郑说的是真的？”郑德元不禁喜形于色，凑过来看着简宁的眼睛。简宁不看他，给了他一沓卷子，让他发给学生们。

“是真的啦？他没有吹牛？”郑德元又问，看着简宁坐在那里，低着头处理习题，也不理自己，终于相信这是真的！他跳起来狠狠地挥了挥拳头，连着“耶耶”了好几声。低头对简宁说“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我要自己偷着乐去！”然后跳着就跑了。

昨天晚上郑光明就和他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在自己的战场上首战告捷，接下来就看他的了，他还觉得他是吹牛，现在竟是真的了，好吧！老子英雄儿好汉，接下来就是我的主战场了！他又对自己挥挥拳头！

肖立一会儿回来，却还记得刚才的话茬，问简宁那个老郑是谁？是不是给你送巧克力的老郑？

“我吃的巧克力可是你给的，反正没有什么老郑送我巧克力！”简宁笑着回答。

“哎吆，姐姐！人家这巧克力真的是送你的，说是你血糖低——”

“你傻，人家可不傻，送我，那还不所有老师都送，单送我一个，还语文老师？那不是死得罪其他科任老师吗？人家就是送你的，小姑娘又年轻漂亮，活泼可爱！大叔们的心头好！”

肖立被她说得半信半疑，“不会吧？那怎么办？我们家李如海还不杀了我？”

“等着打架吧！我都准备好板凳等着看了。”

简宁话刚落地，手机就来了电话，竟是郑光明来的，问她为什么没经他允许就去上班了，知道自己是个病人吧？

简宁连忙挂了电话出来，走到楼梯口才又打回去。

“你是不是挂我电话上瘾了？”郑光明很不高兴。

“我刚在办公室啦，好啦！有事呢！”简宁知道自己理亏。

“在办公室怎么啦？难道你还怕人知道？还是我比加西莫多还丑，你拿不出手？我可不管那么多，放学了我去接你，别开着你那拖拉机出来！戆头戆脑的贼难看！”郑光明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居然把简宁的牧马人叫做拖拉机，简宁再回拨，他竟也不接了。和这样四六不讲的人谈恋爱，简宁一想就头疼，她忽然想起了陈曦，想起了陈曦脸上的阳光如水轻漾，如果要是陈曦——

她心里如同针刺一般，立刻摇摇头，转身回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