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岁的姑娘?我还真没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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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这个村子里,我是不情愿的。
都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这里那些个草木,却都以极快的速度疯长,春天活跃着,夏天躁动着,秋天硬挺着,冬天也倔强着。偏偏就这样活过了好几个春秋,然后在这环境的摧残下放弃抵抗。
深圳开放了,一夜之间就崛起了,破败的小镇子一下子就变成了宝贝似的。南方临海的地方,几乎都发达了,就连嫖和赌,都可以明目张胆。
不巧的是,我生在北方,还是北方的内陆。
这村子里,就连草木,都比人活得长,就连草木,都比人活得倔强。
这北方的平房是用石头和水泥垒起来的,房子不高,甚至可以说很矮。
1988年,经济逐渐好起来,我用水泥拼了命地刷着外墙,生怕别人看出来,我这面墙是用泥浆混着杂草垒的。
小时候,听老人说,以前的台阶是三层,不知道怎么,地上尘土越来越多,第一层台阶就被深深地掩埋住了。我曾经尝试过去挖,让这台阶看起来高一些,但每次都无功而返。
直到我42岁那年,也就是我所说的1988年,我终于把那层台阶给挖了出来。
在当时,三层台阶算是好人家,若是只有两层台阶,免不了被人笑话。
我努力把墙面伪装成富裕人家的样子,但实际上,满村子的人,都晓得我不过是个穷酸的教书人。
门前那条路经常被隔壁王狗家的洗衣水搞得泥泞不堪,我也习惯了这种日子。无非是被人喊着“臭老九”罢了,那个时候,教书这种职业,是并不受欢迎的。
不过好在,我还是娶了媳妇,生了个女儿,养了只猫,拮据地过了这小半辈子。
那年春天,家里的猫总在夜里疯了似的叫唤,女儿问我,这猫,是不是得了什么病。我说没事,很正常,但心里却有一丝波澜兴起。
连猫也开始叫春了,我和媳妇却总是分房睡。年轻时候做过的事,经常做下去,也是感到腻了。
夜里的时候,我望向窗外,似乎看得到一个卑微的中年男人落魄的背影,在涂了墨一样的天空里微微颤动。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面窗子上,只不过是我自己那张皱纹不均的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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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里面同样教书的老师,大多都是从市里下来支教的。男老师的头发通常梳的整整齐齐,上面甚至还抹了些油,女老师的身上,则会充满了香水味,眉眼也煞是好看。
而我每天几乎都穿着一件掉了色的衫子,还有一条补了好几遍的裤子。
他们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我只能落个“臭老九”的称呼。
校门很旧,原本我在上面涂的漆也掉的差不多了。用手去抠,也能很容易地抠下来。就连锁都锈了,挂在墙边上的钥匙也少了几个。
前几年的时候,我被评过大队优秀教师,因为尽职尽责,甘于贫穷,还热心工作。直到在外面给人擦鞋的工作被人发现了以后,便落了个不好的名声。
慢慢学校员工也多起来,我也从主任变成普通教师。可以说,我是那个年代里面,失败男人的典型。
长相一般,家境一般,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就连学生,都不愿意上我的课。
那时春天的风彻彻底底褪去了冬日里面的寒冷,只剩下漫天空气里带着几丝水分的燥热。那燥热的感觉只能引起荷尔蒙的蠢蠢欲动和内心的烦躁不安,丝毫没办法让人从寒冷里面解脱出来。
那个春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
我班里的一个叫林英的女生,怀孕了。而那个女生,恰巧是整个班级里,我最欣赏的一个。
那个原本瘦弱的姑娘,肚子变得越来越大,去诊所里面把了脉,才发现是怀孕了。
“张老师,学生是你们班的,你说这事怎么办吧。”校长用不耐烦的口气对我说。
学生家长跑到学校里疯狂地闹,哭着喊着要查出来这姑娘和哪个小子鬼混。我只能自认倒霉,把那个姑娘叫到了操场上的隐蔽地方。
可能是怀了孕的缘故,她体态变得丰腴许多,原本精致的五官更加明显,白皙的皮肤也更是细腻。
“林英,能告诉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小声问她,她却不答话。
空气就这样变得寂静而火辣,一地的树荫,却因为光的缘故而形成杂乱而斑驳的树影。我尽量使自己靠近她,更贴近她那精致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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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告诉老师,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她抬起头,眼睛里充满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像是愤怒,也像是无奈。
“我是自愿的。”她小声说。
“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是自愿和那个人...睡觉的!”
我愣了一秒,又问道:
“那你能告诉老师,那个人是谁吗?”
“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说的。”她低头。
“你放心,相信老师,老师会帮你的。”
她没说话。
“为什么不说出他是谁呢?”我又问。
“如果我说了,他的名声就完了。”她的眼神里充满倔强,就像北方特有的顽强草木一样。
“你才16岁,他都忍心对你做这种事,你还在意他的名声干什么?”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带了一些心虚的情感,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消散掉了。
“我喜欢他,很喜欢他,不管他是什么人我都喜欢他!”
林英站了起来,几乎是在喊。
霎时间我失神,看着她流下眼泪然后跑远,她边跑边用手抹着眼泪,似乎在抑制着自己哽咽的声音。
也就是那时候,我突然回想起来,一节课上的情景。
我教语文,有一天讲鲁迅的课文,不知怎的就绕到了他和许广平的故事,继而又说到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是不是就要和他在一起?
学生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都争先举手回答。而林英的答案,让所有人瞠目结舌。
“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要灵肉交衍,就要有身体之间的触碰才好啊。”
在那个时代,能够说出这种话的姑娘,也极为少数了。所以,以林英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情,也不奇怪。
后来,听学校的老师们说,林英被家长打得昏了过去,肚子里的孩子刚成形,就死在肚子里头了。那时医疗设施也不那么好,就连林英自己,也没能保住一条命。
那以后两三年,这件事都一直是酒肆闲谈时候老师们的笑柄和谈资。
我感叹这姑娘的命可怜,也责骂那个男人懦弱和不负责任,直到林英死了,也没能查出来肚子里那个孩子的爹是哪个。
“连16岁的小姑娘都忍心给开了苞,这男的可真够心黑!”
“也是,那姑娘还痴情的自愿被人给睡了,到死也护着那人。”
老师们都在议论,我在边上莫名感到不自在。
就似乎有一把利刃刺过来,直插我的心脏。好像,我也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坏男人,因为我曾经,也睡过一个16岁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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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五个月以前。
夏季的风热辣辣的,吹得人心情烦闷。刚和媳妇吵完架的我,坐在门口那台阶上抽着水烟袋。
我骂自己穷,骂自己虚荣,还骂自己不安分。我也骂那个不懂事的媳妇,骂她不解风情,骂她像泼妇一样。
我低着头,皱着眉,突然看到那泥泞的土地上多了一个短短的影子。
“张乐,怎么,又坐门口抽烟了?”
我抬头看见隔壁的王狗,叉着腰,一脸奸笑。
“嗯,和那疯婆娘吵了一架。”我说。
“腻了?要不哥帮你?”
“怎么帮。”我有些疑惑。
“跟我过来。”
我和王狗去了他家,他家的台阶有五层,垒的很高,墙面上也都是新造出来的瓷砖铺着。进去以后,他闩上门,坐在木头沙发上跟我说。
“乐子,想不想女人?”
我皱眉,带点警惕。
“哎呀,你放松点。我这儿有个外地一姑娘,也不认得你,给你玩一回,不要钱,怎么样?”他见我没说话,就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说:
“这种好事,怎么轮到我头上了?”
“那姑娘看了你照片,就对上眼了,说什么也得让我找你,让你和她睡一觉。”
王狗说的话我半信半疑,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莫不是有什么病?”我问。
“咱哥俩这么多年交情,你还不放心?那姑娘,也就十五六岁左右,小丫头片子啥也不懂,没啥坏心眼,就是看上你了呗。”
“那你为什么要帮她这个忙?”
“这不也是在帮你嘛。你放心吧你,那姑娘说,只要让她和你睡一觉,就让我这下面那兄弟不管用的老头子摸她身子过把瘾。”
“那这也不是什么好姑娘啊。”我说。
“怎么样,你要是觉得可以,今儿个晚上,哥这屋就留给你俩,你好好享受享受。”
我说,我得考虑一下。
“考虑个屁啊!我跟你讲,那姑娘,还没开过苞咧。”
于是在王狗的一遍又一遍描述里面,我那沉寂多年的心又燥热起来,下体也膨胀,整个心甚至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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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恰巧赶上停电,王狗家屋子里黑漆漆的,只能隐约看见个少女的轮廓。
我完全被眼前这个赤裸着的曲线所诱惑,其他的一切都抛开,脱了裤子就扑到那个姑娘的身上。她皮肤很滑,也很嫩,我顿时感觉自己年轻了十几岁一样,沉浸在温柔乡里面。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虽然这算不上道德,但我觉得,这不过是男人的本性罢了,也并没有什么负罪感。而那个晚上,也成为我这一生中最享受的一次夜晚。
少女纯洁的躯体,和我紧紧相拥,我就连午夜梦回,也能记起那种温柔。
后来那姑娘就穿上衣服走了,我在原地回味着余温。虽然没看到容貌,但这种气氛也是好的。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为人师表,只知道自己是个男人,喜欢女人的男人。
但我终究还是错了。
我以为我能够忘记,但自从林英死后,我就日夜被折磨着。我不知道那个姑娘现在在哪,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哪一天就去举报我。
我开始后悔。
都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但是当我们知道今日的时候,也回不到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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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死了一年以后,那种罪恶感更是在我心里翻滚。
周围的景色逐渐陌生,我也辞去了唯一的工作。草木仍在坚持生长,并且愈发茁壮。
有一天我实在按捺不住,跑去王狗家疯了似地敲门。
“狗哥,去年那个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我问他。
“什么姑娘?”
我努力把声音发出来,说:
“那个和我一起...睡觉的姑娘。”
“哦,她啊,其实我骗你的,她不是外地的。”
“什么?”
“不得不说,那姑娘的身子还真是又白又滑,摸起来手感可真好。”他笑起来,很是猥琐,我皱了皱眉头。
“她当时到底为什么和我做?”我几乎在吼。
“我都说了,那姑娘看上你了。”
“我又穷又丑,哪个姑娘能看上我?”
愤怒和羞耻填满了我的心脏,我恼羞成怒。
“别急啊,那姑娘原话说,你乐于助人,还热心肠,是个特好的人呢。”
“什么?你不是说看我照片什么的吗...”
“那是骗你的。”他说,很平淡地说。
“那你告诉我,她名字叫什么?”
“好像是姓林吧,叫林英。”
声音如锤子坠地,狠狠在我耳边响起。
这时候我又想起那一句,“喜欢一个人,就要灵肉交衍,就要有身体间的触碰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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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不上现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