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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次世上难度最大的三峡移民,你知道多少?

关于那次世上难度最大的三峡移民,你知道多少?

作者: 江蓠子 | 来源:发表于2017-11-22 21:35 被阅读51次
    故乡啊,我能不能,再看你一眼?再看那滚滚的长江一眼?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高楼塌。”

    我们都明白,个人牺牲是必要的牺牲。可我每次想到我那生活了六十七年的三峡边上的新田镇,就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我只是想讲我的故事,没有什么文采,但字里行间都是我含着的热泪。

    01

    1937年,蒋介石迁都到重庆。那年,我刚出生,在万州的新田镇。

    那是长江岸边上的小镇子啊,在码头边儿上,日日夜夜都能听到吆喝声。

    这新田镇的人啊,讲究个干净,人得干净,衣得干净,偏偏说话不干净。靠着码头久了,人人张口闭口就来几句“你妈比”。我六七岁那时候,常听着家里褡褡和邻居闲聊,不出三句就得来些脏话。但我们都习以为常,也不管些什么。我也跟着一起,时不时来几句“操你妈”。

    后来我改掉骂人的毛病,是在我十七岁那年。那时候,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在整个镇子里流传开,人人喊着周恩来万岁。

    我呢,也没上过学,就成了整个镇子里出了名的杂皮。在那些老婆子悄么谈着怎么和平共处的时候,我盯上了隔壁崔家的二姑娘。

    每天,我都爬上门口的黄桷树,在高处树杈上朝隔壁崔家望,时不时还喊两句:

    “崔妹儿娃子,出来耍哈。”

    每当这时候,我就能瞥到来自崔英子的白眼。

    黄桷树繁茂的枝叶遮住我迷惘的脸庞,透过叶隙撒下的光斑打在我浅蓝色的背心上。

    后来崔英子跟我说,我是个坏杂皮。我满口粗话,净做些不三不四的事。

    我脸一红,一跺脚,从此就洗了心革了面。

    门口的黄桷树越长越高,繁茂的枝叶庇荫着矮小平房上的我和崔英子。

    那以后,我和崔英子的来往越来越密切,就像那不断生长枝芽的黄桷树。

    坐在平房上,我问崔英子:

    “崔妹儿娃子噻,你会唱歌儿不?”

    崔英子点头,轻轻张开嘴,唱着小时候老婆子们唱给莽子们的儿歌。

    “大河中间起了火,风吹石块爬上坡......”

    我第一次握住崔英子的手,在黄桷树下。她没躲闪,就继续那么唱着。

    她经常问我:

    “炳哥啊,你说这黄桷树,长了多少年了?”

    我每次都说:

    “这黄桷树是祖祖辈辈都在这儿的咧,少说也有百八十年了。”

    在依稀传来的号子声中,我似乎感受到从长江吹来的风,撼动我整颗心脏。

    02

    1954年,我和崔英子结婚了。

    街头老婆子邻里几舍,挤满了整个院子。嚷嚷着“铺床铺床,儿孙满堂。先生贵子,后生女郎”。我背着崔英子过门,在鞭炮吆好声里走过。

    后来几年,崔英子生了个儿娃子,按我们那儿的习俗,娘家送来了祝米。我生活在还算富裕的人家,家里养了几只公鸡。断奶以后,崔英子就学着做辣子鸡。

    每当她做辣子鸡的时候,茅草屋里都充斥着辣子的味道,整条街都能闻到。

    咱重庆人啊,就好这口!

    吃完以后,再用猪皮抹把嘴,油亮亮的,去街上走一圈,倍儿有面子。

    每逢过年的时候,就开始灌香肠,一个个泡菜坛子在院子里排成排,家里儿娃子闹腾着看我们放鞭炮。

    记得1968那年,文化大革命闹得正凶。我刚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莫名其妙被拉去批斗,家里桌子椅子,都被人搬走。

    英子经常带着儿娃子去牢里看我,给我送饭,我吃着一口一口白饭,每次总能发现白饭下面悄悄藏着的辣子鸡块。

    大概是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被放了出来。但家里空空荡荡,原本是地主的褡褡也去世了。我守灵坐夜,一夜里,都伴着那个英子点的煤油灯。

    门口的黄桷树越来越高,年轮一圈一圈的生长。码头上常常传来号子声,我也去码头上找了工作谋生。

    守着长江南边的岸,日日夜夜看着长江水滚滚的流。

    我在万州土生土长,我在万州结婚生子,我从未想过要离开这儿。

    我也从未想过我会离开这儿。

    03

    那是1992年。长江下游不断泄洪,甚至有村庄被淹没。

    镇长说啊,国家开始组织移民了。

    住在这长江上游的村村镇镇,都得走啦。

    一下子,全镇像被一颗颗手榴弹炸开了一样。这是我生活了五十多年的土地了啊。我祖祖辈辈喝着长江水用着长江水,我祖祖辈辈听着码头的号子声长大。我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万州啊。

    知道移民消息的那天,我眼眶含泪,揪着政府工作人员的衣领朝他吼:

    “凭什么我们要走?!”

    他心平气和,只是说了句,为了国家。

    那一刻我突然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的,满是皱纹的手差点僵在空中。

    我明白,我们必须得走咯。

    回到家,我告诉英子这个消息。她问我,我想走吗。

    我颤巍巍坐到椅子上,说:

    “我们不走,下游就会发洪水。”

    她没说话,就静静在那儿站着,拾捣着从弹花匠那儿刚拿回来的棉絮。

    我看见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到棉絮上,使棉絮愈发沉重。

    那时候啊,再过个十年左右,就要搬走啦。

    一年一年的,比想象中要快的多,放过无数个花灯,踩过无数个池子,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永远都会记着,那是2004年,8月26号。

    夏日燥热的风啊,吹过长江,吹过码头,吹过门口的黄桷树。

    部分村民上了大巴,个个脸上都挂着泪珠儿。有挥手道别的,有一起在车上哭的。

    我和崔英子,还有儿子儿媳都上了大巴。车厢拥挤,使人窒息。

    大巴啊开动了,身后传来推土机的轰鸣。

    那一座座茅草屋,一棵棵黄桷树,都像驻扎在我心里的违章建筑,被一架架推土机彻彻底底的拆除。

    两个日夜,在安排下,我们到了广东。

    陌生的乡音,湿热的环境,好几次我都在无人之地泪流满面。

    04

    广东的天啊,热辣辣的,空气里都好像渗着开水。我躺在潮湿的床上,午夜梦回,似乎回到了那个长江边儿的新田镇。崔英子往锅子里撒着辣椒,儿娃子们在黄桷树下打闹,唱着崔英子唱过的扯谎歌,码头上传来号子声和船工的“日你妈”。院子里一排排泡菜坛子安详地躺着,重庆上空都是温和的风......梦醒的时候啊,却只能看到眼前陌生的光景,只能感到发烫的泪花在脸上滚着。

    那年的移民,我自愿搬迁,毫无怨言。可我只是,对万州,有点想念

    可我如今腿脚不便,我怎么才能回到那儿,再看你一眼?

    我的万州,我的黄桷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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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雾落fairy:挖槽,重庆我熟啊。【瞎几把乱说,我爹熟。
        江蓠子:@雾落fairy 噗哈哈哈 我哪也没去过
      • 江蓠子:没去过重庆,所以写起来假到不行....欢迎批评指正ଲଇଉ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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