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上九点。皇冠大酒店。
我正在中餐厅摆放餐台，敏敏慌张地跑进来：“燕子，不好了，门口来了一个醉鬼，说是你爸，非要进来找你，被保安给拦下了，你快去看看吧！”
我仓皇跑过去，一个穷酸的老男人，正在门口和保安纠缠。
保安很不耐烦：“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撒酒疯别处撒去！穷鬼！”
“你他娘的，我来找，找我女儿，敢拦我，信不信老子抽，抽你？”老男人左摇右晃，伸手指着保安叫嚷，看样子喝了不少酒。
我连忙劝走保安，一把扯着老男人的衣袖，来到路边。
他踉跄着，还一路喊：“你干嘛？带，带老子去哪？你放开老子！”
我狠狠甩开他的袖子，压低声音冲他吼：“你到这里来干嘛？”
他凑近我，一股酒味喷来，肥腻的脸颤颤的，伸手摸摸酒糟鼻，笑了：“女儿，你肯，肯出来啦？拿，拿点钱来，妈的，昨晚都他娘的输光了！”说着朝我伸出一只手。
我瞪他一眼：“你昨晚又去赌了？你当我是摇钱树啊？没钱！”
“滚你妈蛋！这俩字就把老子打发了？你个死丫头，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翅膀硬了！敢跟老子这么说话，老子今天就好好教育教育你！”
他一把揪住我，冲路上行人大喊：“大家快来看看啊，老子真是遭报应啊，养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自己吃好穿好的，一分钱都不给我这个老头子，看着像个人，其实是头狼啊......”
行人纷纷侧目，有几个人已经围了上来。我又急又气：“别喊了，我给，我给！”
他终于放手，露出胜利的微笑。我从裤兜里摸出不多的几张纸币，他一把抓了去，打着酒嗝摇晃着走了。
我终于站立不稳，一下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冲他喊：“拿走吧，拿去赌吧喝吧，咋不喝死你！”
2.
晚上我要去赴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约会。
为了这次约会我攒了好久的钱，打算今天去买身漂亮的衣服，可现在被我那酒鬼爹全拿走了。
怎么办？晚上就要见沈浩了，我总不能穿着服务员的工作服去吧。
我咬咬牙，向敏敏借了一千块，买了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还烫了新发型。看着镜子里美艳的面容，窈窕的身姿，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资本。
我一定要凭着这资本走出低矮狭窄的棚户区，住进宽敞的大楼。
这几年，左邻右舍的男孩都明里暗里地献殷勤，可我全不予理会。住在棚户区里的都是穷光蛋，我可是灰姑娘，要坐着南瓜马车去王子身边的。
我和沈浩坐在菲斯特西餐厅顶层的露台上，听风儿呢喃，看星星眨眼。
从沈浩第一次到我们酒店来吃饭，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判断他是有钱人。
我细心的服务，礼貌周到，不卑不亢，沈浩看我时，我发现了他眼里的光。
沈浩几乎每天都来我们酒店，指定在我服务的雅间。我不动声色，刻意保持距离。
终于在一次酒后，沈浩忘记了他的包，我追着送下去。沈浩于是要请我吃饭以表谢意，我无法拒绝。
送我回家的路上，沈浩送我一份小礼物，是一条钻石手链，他温柔地帮我戴上，钻石在我的手腕上熠熠生辉。
我提前下了车，沈浩走后，我再走路回棚户区。
棚户区狭窄的小路上有趿拉着鞋穿着睡衣的中年女人，蓬着头发端着尿盆，我厌恶地扭过脸。
真想早点离开这里。
进屋之前，我取下手链，如果被我那酒鬼爹看见，又会被他抢去卖掉，然后去赌钱喝酒。
3.
屋里有昏暗的灯光。
跨进屋，母亲蓬着头发，手里不停地扇着扇子，可还是汗流满面。
母亲看到我，圆睁了双眼：“死丫头，没钱交家用，还有钱买新衣服？”
刚才的好心情顿时一扫而空，我不想理会她。
母亲却不依不饶：“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见我不说话，母亲开始喋喋不休：“女儿，女怕嫁错郎，你可要擦亮眼睛，嫁个有钱人。当初我就是瞎了眼，嫁给你那个穷鬼爹，你看我过得什么日子，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那个男的是干什么的？有钱吗？我丑话说在前头，他想和你结婚，先给二十万彩礼。结婚后，每个月要负担我和你爸的生活费，直到我们老死。另外得供你弟上学直到大学毕业，还有我们老家的房子......”
“妈，我要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倒在床上，侧过背，我的一颗心又坠入了一片晦暗。
母亲却越发来了精神，策划着她和我酒鬼爹的将来，说地唾沫星子四溅：“就凭我女儿的这长相，这身段，想嫁个金龟婿还不简单！”
“女儿，听妈说，啥时候把他约出来，让妈瞧瞧，可不能让别人给骗了。”
“还有最要紧的一点是，你决不能同他睡了，男人呀，到手的东西就不懂珍惜......”
听她越说越离谱，我从床上坐起，不耐烦地说：“你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还指望我去上班挣钱不？”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看电视去喽。”
4.
我和沈浩已经认识大半年了，我早已不在酒店的餐厅上班了。经沈浩介绍，我去了他朋友的公司做文员。
沈浩对我很好，经常送我价值不菲的礼物，每天都来接我下班，带我去吃饭，南京路上的餐厅都被我们尝遍了。
穷苦的日子我已经过怕了，现在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所向往的，我只想早点离开棚户区，和沈浩生活在一起，沈浩虽说长相一般，但人踏实，没有那些富家公子的傲气和不可一世。最重要的，他能让我离开低矮的棚户区，过上有钱人的生活。
下班后，沈浩过来接我，他没有开车，说是不太远，可以走着去。
他没有带我去南京路，而是去了一个路边摊。
沈浩一改往日的潇洒健谈，变得沉默起来。
他干了一杯酒，像是给自己鼓足了勇气，他伸手握住我的手，说：“燕子，我最近生意出了点问题，公司破产了，房子和车子都拿去抵债了，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但是请相信我，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我不会让你一直过苦日子的。”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惊叫起来。
他拿出了一纸资产抵债的合同书：“我没有开玩笑，我现在还欠着一大笔债，不过没关系，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老天爷，你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吗？我在众多追求者中，好不容易选中一个有钱人，可是他却破产了，他变成了一个穷光蛋，难道我注定要一辈子住在棚户区、过穷日子吗？注定要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地做工，养活我那个酒鬼爹和贪财的妈，注定要一辈子遭人白眼、被人看不起吗？
不！不不！我忽地站起身，倒退几步。
沈浩走到我面前，再次抓住我的手，用缓和但坚定的语气说：“燕子，你相信我，我会努力赚钱，我们粗茶淡饭地好好过日子，齐心合力把欠的钱还清，我会永远爱你，我不会让你受太多苦，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抽回被他抓住的手，不停地摇着头：“爱我？还债？粗茶淡饭？不！我已经不爱你了......”
沈浩叫了一声：“燕子！”便再也说不出话，他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一副受伤的样子。
5.
“好了，儿子，回去吧，一切都结束了。”另一桌的一位客人站起身，我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人。
我突然感到一阵不安，望向沈浩：“怎么回事？”
沈浩嘴角一扬，却露出一阵苦笑：“这一局，我输了。”
“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沈浩深吸一口气，眼睛再次望向我的时候，已经没了往日的温柔：“这是我和我爸打了一个赌。”
我不解：“赌什么？”
“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可我爸他调查了你，说你不过是贪图富贵。我不信，我爸就和我打赌，若是我破产，负债累累，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的话，他就成全我们。”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接着说：“不过，我输了，看来你真的不爱我。不过，这也让我更加认清了我自己，如果没有我的家世，我其实什么也不是。”
这真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了，我想笑，眼里却滴下一滴泪。
中年人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沈浩紧跟在他身后。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沈浩转身，看着我说：“谢谢你陪我度过的美好时光。后会无期！”
所有的人都散去，我蹲下身，抱着头嚎啕起来。
破败的路灯微微摇晃，照着我孤单的影子，我裹紧了衣服，朝着棚户区走去。
END
一元小说训练营~04~水清小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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