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娄烨电影《苏州河》

庸俗的世界不适合单纯的灵魂

苏州的河流容下了无数的故事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你撒谎”

电影开场在这样戏剧化的对话中形成，黑屏无字幕。

说白了《苏州河》是部爱情电影，是部关于一个浪子回头的爱情电影，也是一部关于“寻找”的爱情电影。不过，又与一般的爱情电影不一，大概任何一女子都希望遇见马达一样的良人。而这“良人”又并非“良人”，他们爱了，他们也轰烈了，在最爱最轰烈的时候，他们一起死了。我相信，这不止是喝酒的原因，还有关于美人鱼的传说。他们一起化身了美人鱼，长期沉淀在这样一条肮脏的苏州河里，幸福幻化了泡沫。

这同样是一部伤心童话，美美渴望牡丹的爱情。她以为自己是牡丹，留下字条也走了。可是并没有人像马达一样找他，一直找到死。马达找到了牡丹，马达和牡丹也一起死了，可能这就是这部童话的伤心之处吧。

电影开头无疑是在故弄玄虚，“我”的出场，一个摄影师的身份，让人想起《持摄影机的人》，以“我”的主观镜头来展现苏州河这条河流这么多年来承载的兴衰。好歹“我”是个艺术家，所以“我”的视角与常人也不一，摄影机晃动而倾斜，我们可以看到的那些在河上，在船上工作的人，是以一个倾斜的角度见到的。

主观上，“我”解释着这一切“这一个世纪以来所有传说、故事、记忆还有所有的垃圾都堆积在这里，使这里成为一天最脏的河，可还有很多人在这里，他们靠这条河流生活”。当摄影机（我）穿过一座一座河上桥的时候，有一些重复的景别不一的镜头造成了强烈的违和感，更以主观的感觉告诉人们这条河承载的记忆是一部历史，大堆的垃圾是时间的证明，而桥上从不缺少“站在桥上看风景”的人，他们低着头，看向下面的河流。在船上工作的人们，老脸上写尽了沧桑，这些记忆都是这些河流带给他们的。

随后，“我”还说了谎，“关于爱情，我想说曾经又一次我看见一条美人鱼，她坐在河岸上梳理她金色的头发”。看着苏州河的种种，其实这句话的潜台词说的就是，“我虽然说了谎，可我的摄影机，他不说谎”。所以因此，为后面的故事，打下了一个“真实”的感觉。

直到《苏州河》的片名出，镜头仍然不稳定，故事还没走向正题。摄影师在墙上刷着小广告，被BB机呼到了开心酒吧，接受老板的任务拍摄美人鱼。这一段落有趣的是老板的各种要求，通过几个镜头不连贯剪接，让人明显感觉大而空泛，实则表明了老板说了半天是废话。只是拍个美人鱼罢了。

一如所有爱情故事的发展，他们开始约会，在一起玩耍。可爱情故事的主角并不是他们，是那个叫马达的人。“我”跟美人鱼美美在一起后，基本上是很开心的，“不过美美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伤心”，这是他突然发现的，突然在这样的开心中有了“伤心”的成分，“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就像美人鱼一样神秘，会突然消失，会突然出现。

这时候“我”会往窗外张望，有时候是为了看美美回来了没，有时候又是为了“偷窥”，对面楼的夫妻又为什么事儿吵架了，阳台上的老人又在晒太阳……诸如此类，然后是街道上的人，拉摩的的和坐摩的的，行走的，接着是背着书包的牡丹，镜头一直在捕捉一些东西，无意识地捕捉，牡丹再次出现在镜头前，晃动一会儿又消失了，这时候看到了骑摩的的马达。故事就是从马达开始讲起了。

可是与之有交集的人都死了，美美走了，老B杀了萧红自己也跳楼死了，马达他自己和牡丹一起死了。只有“我”，我也不能死，我是摄影机，我一直是一个旁观者，我一直没有将自己介入这些事情当中，关于对美美的恋爱也是，“我宁愿闭着眼睛，等待下一次爱情”。也因为，所有事情中，只有我是醒着的，也只有我是不被蛊惑的，我是真相，我也不能有事儿。

一个单纯女子的爱情，也许就像美人鱼吐的泡沫一样吧。

影片的叙事结构十分意识流，从一个镜头到另一镜头，可以完全毫无关联，可以先讲“马达是个疯子”，接着讲他正常时候与牡丹的一段恋爱。一开始说“我看到一对年轻恋人的尸体被警察打捞上来”。也许，一开始就告诉了我们结局，只是当局者迷，我们至今仍然是当局者。一堆浆糊，越搅越糊。

讲了爱情故事，又反了爱情故事。马达痴情，一开始却并不将自己当个情种。这一段误会来的故事，还算比较完美，死在了一起。“我”和美美就惨了，美美太迷恋马达的传说了，当马达找到美美说美美是牡丹的时候，美美从厌烦到了理解。因为马达总是一遍又一遍对美人鱼美美说着自己和牡丹的故事，美美被感动了，她希望自己是牡丹，她希望自己是童话中的人物，伤心也好，伤身也罢，她也希望有个人能像马达对牡丹一样对待她，所以她选择离开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影片的交错叙事都会让人误解美美和牡丹就是一个人，我也确实这样误解过，并且每看一遍就会有这样的误解。我想原因也很简单，美美和牡丹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的，如果男人骗了她们，她们会毫不犹豫跳下苏州河。在男女之情之间，看得最重也最明白的，永远都是女方，而男方有可能会因为他的迟钝而害死女方。电影《胭脂扣》也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负心汉的故事，明明约定好一起自杀，十二少被救活之后就再也不敢死了。死亡，多么令人恐惧，可是“我”，还有这条苏州河，见证了到底有多少的死亡呢？有生有死，有婴儿在河上出生，也有恋人在此死亡，还有万千的人在此求生。每人都按照自己的生活过活，每人都活得不一样，各有各的悲惨。

到后来，开心酒吧也关门了。美美留字走了，也许是她自己首先拒绝了爱情，这里每人的行为的值得追究。马达明知自己爱牡丹还会去绑架她，萧红迷恋老B的承诺也死在承诺之下，美美迷恋“寻找”童话，希望摄影师去找她……只有“我”，我是见证这一切的，我怎能“糊涂”？

可究竟，是谁糊涂了，你不知道的永远都是真相。

   值得一提的是美美和摄影师的恋爱，朋友曾问我，如果一个摄影师对你说要跟你在一起为你拍摄许多许多唯美的画面，你会不会选择他。我当时是毫无思考地回答了不会。虽然这些听起来和有吸引力，但是我会拒绝的原因是摄影师总是会为追求自己的美好而会罔顾自己的家庭，也可以说这是大爱，但作为妻子别说没有怨怼。因为大多已婚女子还是自私的，对家庭是，对子女亦是。

    在中国的传统观念中，还是说希望男女相处的模式是“相夫教子”式的，男子外出养家，女子在内操持家务，但这样的定性显然不适合现在的女性了，她们希望自己有一份工作，希望晚婚，希望晚生孩子，也希望自由与自我。

在影片中，摄影师一直没有出现在镜头前，顶多出现了手。这表示，他始终处于优势，他并没有将自己暴露在镜头之下，反而是处处拿着摄影机看别人，因此，也比别人的感觉敏锐得多，他除了用眼睛看，还用摄影机“看”。除了用嘴巴说，还用摄影机“说”。

因此，摄影师也是最后的赢家。经历一些事情，心情些许不平静。然而什么事情都是能过去的，过去了，生活就按部就班。摄影师摄影，苏州河脏。

因此恋爱，从来都不谈婚论嫁。他们可以一起玩儿，一起疯，一起喝酒，可伤心却是美美自己的。她活得独自了，随后她就活得孤独了。

本来以为她是美人鱼，到后来，她也渴望爱情，那么她就不是了。凡人一个，不管是死了还是失踪了，她也只是一平凡女子，她只是渴望爱情。萧红呢？也是，幸福只是昙花一现，钱到手了，生命也没有了。老B才是老江湖。

全片下来，都是我的独白，我在讲述这苏州河边的故事，我看到的，我听人说的，我听马达说的，我自己猜的想的，真的假的。反正，“摄影机，不撒谎”

一切环境太过真实，一切感情也太过真实。

一切真实，都不能容忍。

一切开始是“戏”，一切结束也是“戏”。影片也只不过是摄影师讲了一段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每一年每一天都在发生，毫无特殊之处。如果非要说奇怪，也就怪在这个爱情故事他很偏执，偏执到美美和牡丹都长得一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美美知道摄影师撒谎还是要偏执地问，牡丹知道马达的欺骗之后还是偏执地跳河。我也只能说，她还只是个孩子，她还不了解江湖，不了解感情，不了解大人世界。这些对她来说是残忍的。

牡丹跳下苏州河，接着就是美美在酒吧扮演美人鱼的镜头，这些难免不让人产生纷纷遐想。爱情让人迷失，爱情让人癫狂，所以，马达狂了。马达也跳下河寻找牡丹，怎么都没找到，好多年了，他发现在酒吧工作的美美，接触后又明白美美不是牡丹。

可印象中，还是难免将两人重合，不仅是两人重复的面孔。故事并没有结束，只要马达寻找下去，故事就不会结束。他找到了牡丹，也和牡丹死在了一起。这一点上，他“浪子回头”，回得非常成功。

交错的时空，有时候会将美美误以为是牡丹，有时候会将马达误以为是摄影师——有不少镜头也是马达的主观镜头（偷看换美人鱼衣服的美美、美美的更衣室装饰等），自从马达出现，摄影师的出现就少了，几乎不出现，直到马达对着镜头与摄影师谈话。

没有了摄影师主观的视点，故事进行得好像更加顺畅，美美问“我是你要找的牡丹吗？”时空又转变了，她和马达抱在了一起，好像又是牡丹的样子，嘴里还在问“我是你要找的牡丹吗？”无疑，这才是最迷惑人的一点。到底，牡丹和美美是不是同一人？

其实，故事应该结局了。他们因为酒在一起了，也因为他爸爸卖酒分开了，最后还是因为酒马达找到了牡丹，他们也因为酒死了。至此，终于可以知道美美还是不是牡丹，美美左腿上的牡丹是自己贴上去的，她希望自己真的能成为牡丹，可她终究不是牡丹。马达和牡丹的死，也终于证明一件事——他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美美会一直问那几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

“会啊”

“会一直找吗？”

“会啊”

“会一直找到死吗？”

“会啊”

“你撒谎”

的确，摄影师撒了谎。美美知道摄影师撒了谎，所以她走了。

故事落幕，苏州那条河依旧。

如果真的有美人鱼，也许爱情故事就会继续。

直到伤心的童话再也不伤心，苏州河会干净得让人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