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梦有关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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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大课间出去打雪仗吧！”

“你大爷不能下课直接来找我吗！我信息调震动，放桌子上一响像手机放屁一样！”

“你大爷！去还是不去！”

“去去去，我下课了先抢铁锹去，你招呼猴儿他们几个操场等我。”

隔壁班的六儿一见着下雪就坐不住了，像凳子上有钉子一样忍不住地上蹿下跳，上着课呢就给虾子发信息。虽然嘴上骂他，可虾子其实也心急，大伙儿都想着出去玩，一会儿不跑快点好用的家伙就都抢完了，可是数学老师还老爱拖堂，这可怎么好？

虾子悄悄低头系紧了鞋带，穿好了棉袄，把手套揣好，支棱起耳朵等着下课铃。

“叮——”

铃声一响，虾子弹起来就往操场冲，却被身后飞过来的黑板擦准确命中，他一边捂住脑袋一边急忙挤出张可怜兮兮的脸:

“老师，我着急上厕所……”

02.

“着急上厕所就快去呀，回来好好看看你这理综卷！我说你这心也是够大的，这高考眼看着不到一百天了，自习课你还敢睡觉？”

虾子一揉眼，班主任的大脸在眼前清晰了起来。

哦……做梦呢……

初中早就毕业了，六儿从隔壁班到了同一个班，去年冬天没有下雪，现在……现在都是高三了……

虾子甩甩头，看了眼教室前门的挂钟，还有五分钟放学。他收起生物选择题又全军覆没的理综试卷，穿好校服等着铃响。

虾子的家门钥匙上挂着一串铃铛，虾子妈说，这样他一上楼她就听得到。

开门，虾子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回来了？快洗手吃饭了，别磨蹭，要不午觉又不够睡！”

虾子边洗手边打着哈欠，自从上了高三觉就不够睡，一会儿吃了饭可要好好睡一觉，不过好在都百天倒计时了，咬咬牙，高三也就过去了。

“醒醒，醒醒，下午上课要迟到了！”

“哎呀妈！别摇别摇，再睡五分钟……五分钟……”

03.

“谁是你妈，快起来了！今儿搬家了，学校说要给新生分寝室了，大四的今天必须都搬出去。”

室友边扯胶带捆书边摇虾子的床，虾子一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地震了快跑！”

“跑个屁，你都叫了我十分钟妈了，”隔着蚊帐，室友的脸看不清楚，就看着他嘴一张一合，“你快下来，我们先把这几个箱子拖楼下去，毕业季快递都在寝室楼下设了点，我们直接寄出去，要不过一会儿又热得不想出门。”

虾子盯着蚊帐看了半天。

哦……高考早就过去了……六儿留在家上大学，虾子离开北方，在和家乡隔着大半个中国的地方降落。

大学生活真是虾子从上学以来过得最快的日子，他像所有终于熬过了那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试的孩子一样，开始肆意挥霍这人生里头最珍贵又最奢侈的浪费着的时光。

通宵游戏，逃课，旅行，恋爱，失恋，半夜和三五好友喝倒在操场，临考试前磕咖啡当饭吃……

不知不觉，四年，就这么过去了。

虾子不想回家朝九晚五，和室友合计了下，打算一起北上当北漂去。想到刚才的梦，虾子突然有点怅然。

那时候可真好啊，日子单纯得没烦恼，未来遥远得没形状，可人就是这样，最好的日子要过去了，才知道最好。

“就下来。”

他甩甩头，揭开蚊帐爬下去。

04.

“哎呦！”

摸摸发僵的脖子，虾子从马桶边上醒来。

这房子是今年刚搬进来的，北上五年终于做出了点成绩，今年年初他买了一处还不错的小一居。

昨天又陪客户喝大了，回了家就抱着马桶吐，吐着吐着就睡过去了。

拍了拍疼到像是要爆炸的脑袋，虾子到处摸索着手机:

凌晨三点二十四分。

万籁俱寂，之前养的猫搬家时候没带，留给了当时的室友，家里没开灯，唯一的亮光是手机屏幕。

虾子踉跄起身洗了把脸，又给自己冲了杯蜂蜜水，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发呆。

没有下雪，没有理综卷，没有班主任，没有一起回家的六儿，没有在厨房里做菜的妈妈，没有还没查重的毕业论文，也没有当年一起喝酒到天亮的室友。

也再没人叫他虾子，人们现在都礼貌地叫他“龙虾先生”；他再没有写过小说，连看都很少再看；他不怎么爱去电影院了，以前那些想躲在电影院里偷偷哭出去的眼泪，都变成了一个个点着烟看着窗外的夜。

这个趴在马桶旁边做的漫长的梦，让他这夜无法入眠。胸口堵着一团不知是酸还是甜的情绪，眼眶子发咸嗓子眼发甜，就像刚喝了一罐可乐，因为二氧化碳很刺激所以就算很努力忍住，也还是想要流眼泪。

人不就是这样，最好的日子得要过去了，才知道最好。

不过好在，它们依旧会偶尔入梦，提醒着他那些鲜活的日子是真的发生过，他真的那么那么快乐过，那些和梦有关的美梦，他都做过。

“青春万岁。”

虾子对着玻璃上的那个自己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