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的酱油拌饭

作者: 淡如菊lxh | 来源:发表于2019-02-28 12:45 被阅读9次

    我小时在外婆家住得多(我的外婆过世早,我是从没见过她的,但心里总是把舅舅家说成外婆家),隐约记得第一次吃米饭就是在外婆家,当然不是自家煮的,而是在集体分的。

    外公带一个粗陶钵头,牵着我到村里一个集中点,那里挤满了人,嘈嘈杂杂,都是来分大米饭的。有一人拿长勺喊叫各家户主的名字,按人头分得米饭量,旁边有人用本子在记录。外公分好米饭,钵头上盖层塑料纸,两只手捧着钵头,不能牵着我了,我则拉着外公的衣角回来,到家后再分至各人碗中。我的碗虽小,却是满满的一碗。我从沒吃过这样好吃的饭。

    其时我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我不知道为什么米饭是这样分着吃?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天天去分米饭呢?总共只吃过两次,我记得相当清楚。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集体大锅饭吗?我没有考证过。但外公带我去分米饭确有此事。我一直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同龄人阿有此经历?可以解我疑惑。

    八十年代初,到了上小学的时候我便回到自己家中。我记得我跟母亲去集体分过山芋、玉米、花生等,但从没分过大米饭。后来能够吃到米饭也是次数不多的。母亲用铁锅煮米饭,一边往锅膛里添草,一边揭开锅盖看看,不时沿锅边加少许水,用铲子拍拍,差不多了还得再焐会儿才熟。

    到了我上初中时,才能经常吃上大米饭,我也学会了自己煮饭,当然还是用铁锅,能够凭经验一次性加足水。

    那时吃米饭的菜,无非就是青菜汤、苋菜汤,家里卖鸡蛋时留两只烧葱花蛋汤,偶尔也买点豆腐烧汤。过时事八节才能见得肉荤,有肉汤拌饭,堪比过年,妙不可言。

    在那清贫的岁月里,肉汤拌饭哪能常有?年幼的弟弟缠着妈妈要吃肉汤拌饭,母亲没法,只得倒了酱油把饭拌得红红的哄他,弟弟吃得津津有味,一会儿便吃个底朝天。由此我弟弟爱上了酱油拌饭。

    弟弟的酱油拌饭

    上学时每次放学回来,他总是盛了饭,端把大椅子坐在后门囗,伏在椅子上吃,不跟我们一起。长身体的孩子,一碗酱油拌饭是不够的,他也不吃菜汤,酱油是唯一的下饭“菜”。弟弟如此爱吃酱油拌饭,想必是当时他认为这是最好吃的饭了,我从没尝过。现在想起来心里微微发酸。

    听母亲说起怀弟弟时回娘家的一段经历。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母亲穿着雨衣,挺着大肚子根本看不清前路。走到西庄河边低洼处,她不知道那里已经倒了一个坑,河水泛滥到齐腰,雨衣带动整个人都要浮起来,母亲寸步难行,进退两难。恰好有个好心人拿了根芦竹给她,母亲就靠着这根芦竹边支撑边探路,趟过齐腰的深水,逃过一劫。

    每回提起,母亲总是含着泪,要不是那根救命的芦竹,也许就没有她和我弟弟了。那个给她芦竹的恩人是同村的宽子大大,自不能忘。

    我弟弟从小就很懂事,从不依着自己最小又是男孩而争抢食物。邻居给他一块脆饼,他拿回来掰开分给两个姐姐。哪怕是有一块糖,也要咬碎了分着吃,再分一小点给母亲,母亲不吃,他怎么着也要让母亲舔一口才行;夏天时难得买一支棒冰,也是三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儿一口一口轮流舔。像弟弟这样是很少有的。村子里人家兄弟姐妹之间为抢东西打架多的是,但我家从未有过。

    我是很疼我弟弟的,习惯宝宝长、宝宝短的叫他,到现在他都快四十了,已经是一米八几的大帅哥了,我偶尔还冒出“宝宝”来,感觉他在我心里还是那个惹人疼的小男孩。

    夏天的傍晚,母亲在地里劳作还没回来,我先给他洗了澡,抱他在长竹匾里,让妹妹看着,我煮饭的时候总要跑出来看几次,怕他翻下来。晚饭后,我和妹妹拉住床单四个角当摇篮,把弟弟放在里面摇,我们唱童谣,弟弟在床单里滚来滚去,咯咯咯的笑……

    但我们带他也有闪失的时候,有一次母亲去王庄,关照我照顾好弟弟妹妹。弟弟坐在篮车(我家乡的叫法,有四个轮子,给小孩坐或站里面的,相当于现在的学步车)里玩,不知怎么脚伸到篮车侧面的木杆缝里,怎么也拔不出来。我又不懂,抓住他的脚又拉又拽,脚拐处蹭得又红又肿,蹭破了皮。弟弟疼得哭,妹妹吓得哭,我是急得哭,三个小孩哭成一团,喊爷爷来弄也无济于事。直到母亲回来,请人锯断木杆,弟弟的脚才拿得出来。这一幕我印象特别深刻,从此对篮车没有好感。

    弟弟长得好看又可爱,我二爷爷带他带得多,他时常把弟弟扛在肩上,村里人都说这孩子像画里的小孩。有一次给弟弟剃了光头,他不好意思,一直用小褂子裹住头,跟二爷爷到我们小学门口接我放学,我让他把衣服放下来,他也不肯,宁可小肚皮露在外面。

    弟弟也是个调皮捣蛋鬼,他把泡好的焦屑(炒熟的小麦磨成的粉)埋在地里,说是等蚯蚓来吃,挖了蚯蚓好钓青蛙。他把钓来的青蛙挂在门后玩,直到青蛙发臭了,母亲才发现他的“杰作”。他和堂弟大勇到河里捉鱼,被人发现后躲在芦竹坎子里,半天不敢出来。他做过弹弓打鸟、做个木头枪扮解放军、爬到树上躲猫猫、偷偷下河游过泳……他的小脑袋瓜里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

    因为调皮,弟弟也“走丢”过一次。同村的春富叔常年做猪鬃,借我家地方放了张长桌,请人帮工。有个女工自己用小锅烧了百叶汤,弟弟不小心把人家锅子打翻了,他怕母亲回来骂,就离家躲了起来。我们到处找不到他。

    天已经黑了,全村人都帮忙寻找弟弟,还分别派人去到吴庄二姑家、张庄舅舅家、白庄姨妈家,从亲戚家回来的人都说没找到。村子里尤如炸开了锅,各个角落也都找遍了,均不见弟弟。母亲哭得瘫坐在地上,我和妹妹跟着哭,一遍又一遍喊着弟弟的名字。寻找持续到深夜近零晨,直到菜英二妈拉草,才在草堆洞里发现了弟弟,原来他已经在草堆子里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外面找他的过程是如何的惊心动魄。我记得母亲抱着弟弟一直哭、一直哭……

    调皮的孩子多是聪明的。我家的收音机被他拆了装,装了又拆,研究里面的各种零件。我家有个三五牌挂钟,多次见他给挂钟上发条。自行车链子掉了,他一捣鼓,马上就好。反正男孩子爱折腾的东西,他是一样不落,常能弄出新花头出来。

    我比弟弟大六岁,他上小学时我快华业了。弟弟小学得三好生不多,有一次体育比赛,长跑二等奖,带了一张奖状和奖品回来,母亲给他竖大拇指:“看看,我儿子也拿奖状了,有出息呢”,由此可见,我母亲是多么的伟大,懂得如何鼓励孩子,这一点很值得我们学习。

    弟弟读初中时,父亲和母亲已经到常州打工了,所以我弟弟的初中生活基本是他自己独立的,他会自己煮饭、洗衣服、收拾家里,俨然是个小大人了。

    变化更大的,是弟弟去南京读大学,离家更远,离我也更远了。入学时是我送他去的,我给他准备好所有衣物用品,送他走进了南大,开始了又一个新的旅程。

    为了不让父母担心,能自己抗的事情他从不让父母知道。有一次生病了,住院几天后才告诉我们,当我们赶过去时,免不了要怪他几句,但再想想,那个爱吃酱油拌饭的弟弟真的长大了。

    毕业后能够到省台工作也是全靠他自己。只记得好几个寒暑假,当别人回家时,他都留在学校拍片子、剪片子,在实习的第一年也没有回家过年。人家是费心思找工作,我弟弟是工作找到他,天道酬勤,最终他顺利留在了省台。

    由于弟弟工作出色,在台里口碑甚佳,年年被评为“先进工作者”,父亲还特地拍了他获得“总台十佳记者”的照片发给我看,我们自然都替他高兴。

    后来弟弟娶妻生子,定居在南京,把父母也接到了身边。弟弟曾跟弟妹开玩笑说:“要不是我大姐,我就不会到南京上大学,不到南京就不会遇见你了!”

    是啊,姻缘天注定,兜兜转转总会是遇见生命里该出现的那个人。

    记得小时候我曾多次问母亲要哥哥的,母亲总是笑,“你是老大,只能有弟弟了。”

    呵,有个弟弟也很好啊!

    与弟弟在一起生活最多的时光,也就是十六岁以前了。此后在外读书、工作、成家,弟弟也在南京成家立业,分别在不同的城市,相聚已不再寻常。

    想起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回忆里满是甜甜的味道……

    亲爱的弟弟,这些你还记得吗?是否还是爱吃那一碗酱油拌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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