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常山王高演(高欢第六子,文宣帝高洋的同母弟)因为高洋沉溺于酒,忧愤形于颜色。高洋发觉了,说:“有你在处理国事,我为什么不纵情取乐!”
高演只是痛哭流涕,拜伏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高洋不觉也悲痛万分,把酒杯扣在地上说:“你似乎嫌弃我这样酗酒,从今以后,谁敢把酒进献到我这儿来就斩首。”
于是他把自己用的酒杯拿来,全摔坏扔了。但是没过多久,高洋酒喝得更凶了。有时,他还在贵戚们家里边喝酒便摔跤角斗,不分贵贱。但只要高演一来,则内外肃然,谁也不敢出声。
高演秘密地撰写了条陈,准备再次进谏,他的朋友王晞认为不可行,但高演不听,找到个机会就直接诤谏,于是遭到高洋的痛斥。
高演为人很严厉,他手下的尚书郎判断事情一有失误,他就下令鞭打,令史们如有作奸犯科就刑讯追究。高洋让高演站在自己面前,用刀环比着他的肋下,威胁着要砍死他。
他又把高演责罚过的人叫来,用雪亮的刀刃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说出高演的短处。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刻,竟然没有人妄言高演的不是,高洋于是释放了他们。
高洋怀疑高演是在王晞那儿学到一些说辞才来进谏的,就想杀了王晞。高演察觉到此事,私下对王晞说:“王博士,明天我将做一件事,为了让你活命,也求得我能自全,希望您深切地体会我的苦心,请莫见怪。”于是,在第二天,他当着众人的面打了王晞二十杖。
就在这时,高洋想起进谏的事,发怒想要杀王晞,听说王晞被打,反而不杀他了,只剃掉他的头发,鞭打一顿,发配在兵器坊服役。
三年后,高演因为进谏的事和高洋争执起来,被狠狠地鞭打了一顿,高演义愤填膺,就闭口绝食。娄太后心疼儿子,日夜哭泣。高洋慌了,不知该怎么办,自言自语地说:“如果让这小子死了,那可拿我的老母亲怎么办呢!”
高洋急得多次去问候高演病体如何,并对他说:“你如果努力把饭咽下去,我就把王晞放出来还给你。”于是派人到兵器坊释放了王晞,叫他去看望高演。
高演抱着王晞说:“我自觉气短力乏,恐怕再也不能相见了。”
王晞痛哭流涕地说:“天道神明,降福善类,降祸恶人,了了分明,难道会让殿下就这样死在这间屋子里!皇上论亲是您兄长,论尊是您主子,怎么能和他计较是非呢!殿下不进食,太后亦不进食,殿下即使不爱惜自己的生命,难道就不挂念太后吗?”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高演就已经勉力坐起来吃饭了。王晞因此被免去兵器坊服役的徒刑,回到高演府中任原职。
待到高演担任录尚书事的时候,得到官职的人都去拜见高演表示感谢,离去时也都来向高演辞行。王晞认为这样不妥,对高演说:“从朝廷那儿接受官爵,却到私人宅第去拜谢恩情,自古以来就认为这是不可以的,应该拒绝这一类的拜会。”高演听从了他的意见,禁绝一切谢恩及辞行的陋习。
又过了一段时间,高演对王晞说:“皇上饮食起居没有规律,我怎么可以因为以前遇上一次盛怒,就从此钳口结舌呢!您得为我起草谏书,我准备寻找机会极力劝谏。”
王晞就列举了十几件事呈给高演,同时对高演说:“现在朝廷所能依靠的人,也只有殿下您了,而您竟想学匹夫的耿直坦率,轻掷自己贵重的生命于一夕!酒这种狂药让人失去理智,行为鲁莽而不自知,皇上一旦发起酒疯震怒起来,刀箭哪里认得亲和疏!一旦发生意外之祸,那么殿下的家业怎么办呢?皇太后的安危怎么办呢?”
高演听了这番话,唏嘘感叹,悲不自胜,说:“难道真的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第二天,高演见了王晞,说:“我昨天想了一整夜,已经打消了犯颜进谏的念头。”于是就命人拿火来,当着王晞的面,把进谏的条陈烧了。
后来,高演又有一次乘机会苦苦进谏,高洋命令左右力士把高演的双手反剪过来按住,拔出刀搁在他脖子上,骂道:“小子知道个啥,是谁在背后教你来进谏的?”
高演反驳说:“天下都震慑于您的淫威不敢出声,不是我谁还敢诤谏!”高洋奔过去拿起木杖,对着高演打了几十下,打着打着正好醉倒了,高演才得到解脱。
高洋的嫡长子高殷,六岁就被立为皇太子,他自幼温和从容,性格开朗,礼贤下士,关心留意时政,很有美名。掸高洋嫌弃太子“得了汉人的秉性气质,一点都不像我!”想把他废了。
一次,高洋登上金凤台召见太子,让太子亲手用刀杀一个囚犯,太子心怀怜悯,面有难色,试了好几回,砍不断囚犯的头。高洋气得发昏,亲自动手用马鞭去打他,太子从此受到惊吓,说话结巴,精神时常恍惚。
高洋在宴会上酒醉时,多次说:“太子性格懦弱,社稷大事很重要,怕他承当不了,看样子最后还是应当传位给常山王高演。”
太子少傅魏收对杨愔说:“太子,是国家的根本,不可以轻易动摇他。皇上喝了三杯酒后,老是说要传位给常山王,以致让臣下惑乱疑虑,怀有二心。如果真的确有其事,就应当果断地实行。这种传位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老这样说恐怕会徒然使国家不安定。”
杨愔把魏收的话转告高洋,高洋才停止这样说了。
高洋在甘露寺坐禅念经,传令只有发生了军机大事才可以报告他。尚书左仆射崔暹去世,高洋亲自到他家里去哭丧,问他的妻子李氏说:“你很想念崔暹吗?”
李氏回答说:“当然很想。”
高洋说:“你果真想念他,为何不亲自去看望他呢!”于是挥剑斩下李氏的首级,随手扔到墙头外。随后,高洋任命侍中高德政为尚书右仆射。
高洋还在当东魏的宰相时,杜弼当长史,高洋准备接受禅让时,杜弼曾进谏劝阻。高洋即位后问他:“治理国家应该任用什么样的人?”
杜弼回答说:“鲜卑族不过是些驾车骑马的流浪汉,如果说要治理国家,还是应当用中原的汉人。”高洋认为他这话是讥笑自己不能治国,对他怀恨在心。
高德政管理政事后,杜弼不服他的气,曾经当着众人的面驳斥高德政的意见,高德政多次在高洋面前数说杜弼的短处。杜弼自恃是旧臣,并不认为高德政的谗言会在高洋面前起作用。
不料,到了这年的夏季,高洋乘着酒醉,把杜弼的罪过积累起来清算,派使者到州里去把杜弼斩首。不久他后悔了,派使者去追回成命,已经来不及了。
高洋酗酒酣饮,高德政多次诤谏,高洋很不高兴,对身边左右的人说:“高德政经常以他的脸色欺凌逼迫我。”
高德政听说后,心中恐惧,便托言有病,不再上朝。
高洋对杨愔说:“我十分担忧高德政的病。”
杨愔与高德政同为宰相,常常嫉妒他,于是回答说:“陛下如果起用他当冀州刺史,他的病自己就会好的。”高洋信以为真,就任命他为冀州刺史。
高德政见到任命他为冀州刺史的文书,果然马上就起来没病了。高洋知道后大为愤怒,把高德政召来,对他说:“听说你病了,我来给你扎扎针。”
他亲自拿出小刀刺他,血流了一地,又让人把他拉下去砍去他的脚趾。刘桃枝拿着刀不敢下手,高洋责骂刘桃枝说:“不砍他,就换你自己的人头落地了!”刘桃枝于是就砍去高德政脚上的三个指头。
高洋的盛怒还没有缓解,把高德政关在门下省,当天晚上,用铺着毛毡的车子送他回家。第二天早上,高德政的妻子拿出摆满四个坐床的珍宝,想用这些珍宝来托人求情。高洋出其不意地到他家,看到了这些珍宝,怒不可遏地说:“我的御府里还没有这些宝物呢!”
他追问高家这些珍宝从何处得来,一问才知道都是诸位元姓的贵族贿赂高德政的东西,于是就把高德政拽出来斩首了。高妻出来叩头求饶,也被斩首,一起被斩的还有高德政的儿子高伯坚。
后来,高洋又后悔,追封高德政为太保,由嫡孙高王臣继任。
北齐发现日蚀现象,太史上奏,提议今年应当除旧布新。高洋问彭城公元韶说:“汉朝光武帝为什么能实现中兴大业呢?”
元韶回答说:“这是因为当时王莽铲除诸刘时,没有杀干净。”
于是高洋下令把姓元的全部杀掉,以此预防类似光武中兴一类的事情再次发生,以应和太史的奏言。
从始平公元世哲开始先杀了二十五家,把元韶等十九家关起来。元韶被关在地牢里,断绝了食物,他饿得咬嚼衣袖,最后活活饿死。
文宣帝高洋准备出发去晋阳,临行前,下令全部杀掉旧朝元姓的子孙,其中或祖父封过王,或自己曾经显赫富贵过,都在东市被斩首,他们的婴儿被扔上空中,掉下来时让士兵用槊接住刺死,前后死去的共有七百二十一人,尸体全部扔入了漳河水中,老百姓杀鱼时往往能见到人的指甲毛发,邺城周围的人因此很久都不敢再吃鱼了。
高洋又让元黄头和很多囚犯从金凤台上乘上纸鸢飞下,落地的人大都摔死了,但元黄头居然能飞到紫陌浮桥才落到地上,没有摔死。高洋又把他交给御史中丞毕义云看管,最后活活被饿死。
在这次大杀戮中,只有开府仪同三司元蛮因为是常山王高演的岳父、祠部郎中元文遥等几家得到了赦免。
定襄县令元景安是陈留王元虔的玄孙,他想请求改姓高,但是他的堂兄元景皓说:“怎么能扔掉自己的姓而去姓别人的姓呢,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元景安把他的话向高洋高密,高洋把元景皓抓起来杀害了,赐元景安改姓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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