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中一惊,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把电话接了起来。此刻电话里丈夫的质问声带给她的恐惧感似乎也不亚于那个抱着孩子出现在她面前的女人。
她吸了口气,“妹妹从澳洲回来了,我陪陪她。”她惊异自己张口即来的谎话,她远在澳洲的妹妹的确明天会从墨尔本飞回来,她的丈夫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他不知道的只是具体的时间。
“中午微信干嘛不说?”丈夫象往前一样不等她回答就粗暴地挂了电话。
她吸了口气,缓缓地坐起来,有一丝隐痛从心窝里慢慢地爬了出来,渐渐扩大,变成了一阵轻微的颤抖,抖得她全身渐渐发麻。泪水不争气地再次从眼角流了下来。
波儿也坐起来坐在她身后,冷漠的电话似乎让他感同深受到她眉心里的隐忍,他无声地从身后抱住她,双手放在她的乳房上轻轻爱抚,他的唇贴在她的耳旁,轻轻含住她的耳垂,他无声地用他的肢体抚去她此刻的隐痛。
这个从不让她难过的男子,现在也不想她难堪,她的心中对他的爱抚充满了感激。她忽然间觉得,那些读过的一屋子书告诉她的那些,诸如“好好爱自己”、“女人需要独立的能力”、“好好享受孤独”仿佛鸦片一样,蒙敝了她,欺骗了她。
她其实只想要这爱抚,这真正的爱抚,这让她浑身颤抖的爱抚,她只想靠在这暖暖的怀抱里,只想这一双暖暧的手抚慰她的面颊她的身体她的灵魂。
她不想回家面对丈夫的冷漠,为了逃避这冷漠,她让自己活在一个与世界绝缘的世界里,孤影青灯,还自诩享受孤独。她再也不想要这样言不由衷的生活,这生活让她的心苦到不知苦了。
好多年好多年没有这样感觉过了,对冷漠的憎愄,压在心底的往事的痛,欢娱的甜蜜,她全部感觉到了,她忽然间明白酸甜苦辣、爱恨情仇才是人间至味。
她开始放肆地哭泣,奔腾的泪水似乎在卸载藏在体内多年磅礴的悲伤,泪水一直流,流得舒服极了,好畅快。
那些久远的、埋藏的很深,总在梦中出现的往事从哭泣中跑了出来,远远的那些声音那些事情恍恍惚惚的人影子在她的眼前翻滚不己。
“波儿,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忽然坐直身体问他。
波儿没有应声,起身从床边的衣橱里拿出两件浴袍,先帮她穿好又扶她到沙发坐下,用手轻轻抚去她的泪痕。
她默然地听从,她望他,他正准备转过身穿上浴袍。他赤祼的背影透着男人的强壮,肌肉线条更是透着性感,最重要的是他的背是光滑的,她想起丈夫长满了疮的后背,那应该是长年出没各种会所的回报,令她从心里不愿再来靠近他。这样一个男人她竟然也能如此隐忍,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自己最瞧不起的女子?
泪水又要忍不住了,波儿穿好浴袍,转身笑看她:“喝点什么?红酒好不好?”
她默默点头,看他娴熟地开酒,又忍不住地想起丈夫的一句话:我最讨厌喝酒的女人。而她自小就曾偷喝祖母酿的米酒,长大后在父亲去世前,父女两人推杯换盏的欢笑时日并不少,她的记忆深处,酒也是一样温暖的东西,是她与父亲的联结。那个大学里的“Shadow”也曾教会她喝啤酒,兑鸡尾酒,她曾以为那一场遇见是父亲的安排。
“Cheers”波儿把一杯红酒轻轻放入她的手中,令她从往事里走出来。“cheers for our meet again."她轻轻回应,这一句meet again 今天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
一口口红酒入口,酒入愁肠身体却变得暖和起来人渐渐也轻飘起来,微醺的状态刚刚好放下拘谨打开话匣。
“多少年了,我一直没有朋友,父亲去世后再没有人听我说话。我一直只能自己做自己的朋友,我做什么都只能对饮成三人,可是我根本不喜欢这个样子,我讨厌这个样子”她终于吐出了压在心底最想说的话。
波儿一言不发,静静地鼓励她说下去。他其实似乎已经有些明了,眼前的女人为什么当年从他身边逃离了。
她说起了此生最不愿提及的,大学里的那场师生恋,她大声地原原本本地讲,似乎不再感到恐惧与羞耻,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最憎恨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个二十岁的自己一直被她自己放逐在一个孤岛上,不允许她回到自己身边。
她说那段师生恋的细节她已记不清了,她只记得来自全世界的嫌恶目光,甚至这目光里也有她自己的一份嫌恶,她用这嫌恶给自己刻上世人给她的罪名,将她放逐。
她醉眼迷离,她不知道自己是在讲自己的故事还是在讲自己的心路历程,错乱的回想倾诉里她的心似乎慢慢地松了下来。
波儿紧紧地抱住她,而她似乎也觉得自己抱住了那个二十岁的自己,她不愿再放逐她了。
“你要原谅自己,也要原谅那起事件里伤害你的那些人。”波儿体贴地替她说出了她最应该听到的话。
今夜的波儿也是动容的,多少年了他也从未如此为一个女人动容了。眼前的女人在她眼中曾是那么明媚阳光,可是此刻却极度分裂,她要能忍受怎样的不堪才会在阳光下明媚呀!他不由越发地心疼她的忍耐。
倘若没有工厂宿舍的那一处假结婚证的戏,倘若他可以抵住诱惑-来自女人的、女人家庭的,他们本该是人生伉俪,也许她早已放下校园里的心结了。只是命运弄人啊,往后的命运里他还可以有她吗?如果不能,也许就是宿命了。
可是什么又是宿命呢?宿命不过是人在每一个时刻的选择构成的,难道不是他彼时的选择造就了此刻他们的命运吗?
“波儿,你信命吗?”他忽然听到她问,果然都叫波儿,他的脑中划过的这些个念头被她捉到了。
“不信,命是自己选的。”他坚定地说。
她在他的怀中安静下来,她想要闭上眼好好睡一觉。那些在她心中难以启齿的往事能够讲出来,似乎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
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回想后面发生的事情,她只是忽然想起逃到深圳的她,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死去呢?她记得她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她不仅没有死,还在母亲的安排下嫁了人,还生了个女儿。
只是自从女儿上了寄宿学校后,她与本来就冷淡的丈夫越发地冷淡了,她与丈夫相处了这么多年,他对她好像只是一团不太真实的影像,倘若让她说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她也只知道他风流倜傥,很招女人喜欢,他也从不放过这些女人的喜欢。
她只记得她经常发现他衬衣上的唇彩,手机里暧昧大胆的信息,起初她要质问,质问得急了有一次他打肿了她的脸,眼睛乌青了许久,让她整整一周不能出门。
丈夫的口头禅像极了“北京遇上西雅图”里的女主丈夫:你有什么不知足的,家里什么都有,我也天天都回了家,你还要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平静地接受这一切的,外人眼中的郎才女貌的婚姻,在她心中是一盘没有放盐的菜,里面还有许多的污垢,根本无法下咽。可是她居然忍下来了……
是周遭的环境还是毒鸡汤,让她本就带着枷锁的心越来越麻木,麻木到可以吃下一盘没有盐的菜,麻木到失去味觉。
甚至自己还不时为这盘菜粉饰,粉饰了厚厚的的盔甲穿在身上,让自己也看不清自己。
她的心中忽然憤怒起来,她不愿再回到那个冰冷的家中,她好累了,她要逃离。
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忍着怒气按下几个字:今晚陪妹妹,不回来了。
无戒365天日更极限挑战营 第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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