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伊吹五月
01
这日，天光微亮，我便早早就起了床。水露盈盈，把我水仙谷的罂粟滋养得妍好千态。
三日前我便已经沐浴焚香，不得不说十八对我的习惯偏好极其熟悉，才几月有余，便深知我最爱清冽的香味，便在合香时去了檀香，加了松针和罗勒。
我和着百花司的眼光，穿上铅白的里衣蕉红的长衫。然而要把我及腰的长发绾成一个中规中矩的发髻是个麻烦事，果真久懒成性。
“神君姐姐，让十八来吧……”
“好，就属小十八最贴心。”
“昨日，玫瑰仙子来的时候，姐姐好像也说了这句话。”
咳咳，太不赏情面，当面就戳穿了我。
“姐姐，想要朝云近香髻还是随云髻？以往姐姐都爱随云髻……”
“哦？那就随云髻吧。”以往我不是都披头散发的么，算了，我不喜深究。
我从水镜里看着十八一遍一遍地梳着我的头发，然后把它们归拢在一起，于脑后盘绕起来，又把鎏金白玉步摇插在一侧，别了几支同色的珠花。
待我准备妥当走出紫东宫时，海棠仙人已经神色忧翳地候在了谷口。
我当作没有看到，径直走过去，“云闲，高冷一点，你好歹也是我紫东宫唯一的男仙。”
而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这万年不出百花谷，平素里懒睡无为的神君今日要上九重天去面见百花司，就是为他海棠仙人求求情——谁叫他随便就带了个凡人来百花谷，可是又谁叫我这个紫东宫神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不管呢。
“姐姐……”
“不如，趁这几个时辰回去写首好词，赠予我。”我捏了个寻云诀，撂下一句话，便跌进了云中。
据说这百花司新上任不久，此前百花谷诸事都有各宫神君作主，作不了主的就找寒中宫的罂粟神君，只是这罂粟神君归于混沌，天君便新任了一个百花司。
只是这百花司年龄比我小，官职比我高，不知见面他得喊我声“姐姐”，还是要我喊他声“司君大人”，我有些纠结。
02
我本想着来去只消几个时辰，却不想待了整整一天。
“水仙神君，此事可能会有些寰转，我听宴乐司提起，罂粟神君对男女情爱之事一向自由宽容。”
这就轮到我些许纳闷了，既然自由，为何百花谷里久久未曾有过嫁娶之事，“所以司君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得翻翻典籍，看看罂粟神君是如何记载的。”
于是乎，百花司搬来了厚厚一叠《百花记》，用袖子掸了掸其上的尘灰，讪笑，“不瞒水仙神君，这典籍，我是第一次翻阅。”
嗯，看出来了。
我便坐在案几前，看着百花司一页一页地翻着典籍，有时候还自言自语。
他见我百无聊赖，“不如，水仙神君与我一同查询？”便把另外一本拿给我。
“这……好吧。”难道就没有分门别类么？
罂粟神君的字刚劲流畅，我快快地浏览着关键字样，把典籍翻得“哗啦”响。然后我停留在其中一页——那里夹着一幅画。
百花司可能感觉到不对劲，我半天没有翻动一页，凑过来看。“找到了？咦，这不是水仙神君么？”他看了看画，又拉后自己看了看我，“果真是的。”
这画上画了一个女子的侧脸，浅笑盈盈。
“世间女子多相像，我从未见过罂粟神君，所以这女子自然不是我。”
“又或者罂粟神君偶然见过水仙神君你，便留下了这一幅丹青。”
这解释也说得过去。
“这画的既是水仙神君，水仙神君可以拿走此画。”
“不，这画系罂粟神君所有，以后再问他便是……”
罂粟神君混沌归一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而我说的模凌两可，百花司也没有反驳我。
03
待我回到百花谷，已然夜深，众花都已入睡。我从云头看下来，唯有月西宫的曼陀罗开得嚣张肆意。
我心想着云闲估计等得急，便妆容未卸就在海棠谷上头翻身下云。
谷里悄无一人，满院的白绸画着同一个女子的画像。在月色下，我一张张地看过来——
有盈盈独立于湖畔，愁容千秋月的；有素手纤纤拨玉琴，浅唱轻吟的；有横眉竖眼手叉腰，杏目圆睁的，还有二人一同漫看书卷，相视而笑的……
我不知海棠仙人竟是如此的情根深种。
梦觉空吟断句诗，
灯花落尽晓更迟。
多情试对今宵月，
检点平生只剩痴。（见注释【1】）
晓风拂面，清冷月夜，我记起白日里说过的话，我说世上女子大多相像，却不想在有情人的眼里，一个女子却有千万种不一样的风情。
04
当第二日，云闲把伏在案几上的我叫醒的时候，我才知道我竟和衣而眠于海棠谷。
“神君姐姐，是不是并无两全法？”他愁云惨淡。
“是，百花司说，就是你死我活的理，所以此番我过来就是想询问你的决定。”
只见云闲“扑通”跪下来，“姐姐，你是紫东宫神君，我只求你可以保她一世平安。”
“那你呢？”
“我……我不过是一个爱上了她的痴情男儿，没有她，我这一生修为有何用？”
“你如果死了，留她一人怎么办？”
云闲竟笑起来，“我会让她忘记我，此生都不再记起。”
“好，我成全你，留她平安。”我一字一句地说完，压抑着心底的愤恨，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那你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
“池鱼。”
“那么你呢？”
“我，云闲啊……”
“我是问你，她叫你什么？”
“故渊。”他抬头说话的一瞬间，我终于知道为何海棠是“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了。
好个池鱼思故渊。
都说人世短短数十载年华，转瞬云烟，而世人皆多浅情薄命，可又如何呢？有爱不就好了。
“寻个好日子，带她上来我仔细看看罢。”
“这，姐姐……”
“既然百花司已经答应，她在人世的日子，你可以长陪左右，我总得给你们奉上一个大礼才好。”
“神君姐姐说得可是真话？”
“千真万确的大实话，只是她的年日短，到时候还得余你一人。”看他转瞬即笑的样子，我也不禁笑起来。
“谢谢司花大人！谢谢神君姐姐！若是如此我已足够。”
“要说谢谢，你可能还需谢谢罂粟神君。”我看着满院子的画，幽幽地出神。
“罂粟神君？”
“嗯，是他……不过，百花司要拿走属于你的一件东西作为惩罚。”
“我愿意。”
“好——那么，从此以后，世上百花，海棠无香吧！”
好，世上百花，海棠无香。
05
待我回到水仙花谷，十八已等在谷口。
“神君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嗯。”
“姐姐，所求之事如何？”
“好事将近。”
海棠
注释：
【1】出自云闲阁主无题两首
百花谷系列：百花谷之百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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