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进我亲手打造的小窝，一切都是早上出门时的模样。门口的情侣拖鞋、电视柜上散发着幽香的香水百合、沙发上摆放的我最喜欢的毛绒泰迪熊、茶几上还为吃完的一盘葡萄……可是物是人非。
我跌跌撞撞走进卧室，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是收拾打包行李走人，还是先等刘铭哲给我一个交代。痛恨着，心底却又有一丝期待他告诉我只是一场误会。我茫然地倚墙站着，耳边一会是那个女人的咒骂声，一边脑海里回想着和刘铭哲昔日的甜蜜。泪就这样放肆地流着，怎么都擦不干、堵不住。
门锁扭动的声音传来，我跑到客厅，呼吸急促地注视着门打开，那个熟悉的身影开门进来。我的拳头不由得捏紧，指甲都掐到了肉里。全身的肌肉都在积攒着一股力量。
他满脸的怯意，鞋都顾不上换就快步走到了我面前。
“你听我说……”他搓着手，一脸歉意地看着我说。
“啪”我狠狠地摔了他一个耳光，都没等他开始解释。他竟然都没有躲开，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毫不逊色他妻子甩我的那一巴掌。一巴掌仍不解气，如果手上有刀，我想把他千刀万剐。
“你这个混蛋、骗子、伪君子、你去死……”我用最恶毒的词语咬牙切齿地咒骂着他，两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衬衣衣领摇晃着，好像这样摇晃着他就能把所有的真相摇晃出来。他偏着头，任由我发泄。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了的落寞和悲伤。
该死，那一刻我竟然有一丝不忍心。我停止了动作，怔怔地、绝望地盯着他。
看到我停止了动作，他抓住我的手拉我入怀。我挣扎着，那个怀抱有我贪恋的感觉，有点可怕，也有点恶心。
“你放开我，你这人渣！”我尖叫道，手死死地撑住他的前胸阻止他的靠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挣脱他的束缚。
“我不放！”他更加用力地抱紧我说。
“啊！”他尖叫一声。
看到无法挣脱，我索性张开嘴用力地咬着面前的肩膀，像一只发疯的小兽。咬到我牙根发酸，嘴里弥散出血腥味。不知道是他的肩膀被咬破了皮，还是我用力过度，牙龈出血。我顾不上那么多，只想把满腔的愤怒化着力量咬下去，狠狠地咬下去。甚至想像一头野兽一样地撕扯，最好是把他撕成碎片。原来爱之深恨之切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胃里再次涌起一股恶心，我用尽全力推开他的禁锢，跑到卫生间，跪在马桶边上。“哇哇……”呕吐着，胃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了，都是酸水。他一手扶着我的手臂，一手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呕吐让我无力抗拒他的靠近。呕完，恶心的感觉消失了。我推开他的手，撑着马桶想站起来，却两眼发黑，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我和莫亚坐在校园的草地上。阳光很明媚，风轻轻柔柔地吹着，草地蒸腾起一股好闻的青草香。他静静地看着书，我用草挠他痒痒，他放下书追我，我嘻嘻笑着躲闪着他，回头，莫亚的脸却变成了刘铭哲的。我定住，突然由莫亚变成的刘铭哲让我心生抗拒。我扭头就跑，天空却突然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我用尽全力跑着，突然前面出现了刘铭哲老婆，她愤怒地看着我，朝我走过来，越来越近。
“啊！”我尖叫出声，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梦。眼前是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我发现我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了！”他谄媚地对我笑着。
我没有理他，翻身准备下床。他拖住我的手说：“先做完检查再走，都来医院了，你最近不是不太舒服么？”
他的关心在此刻显得特别的虚伪，我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出了病房。他紧追着走了出来，准备拖我进病房，我偏头冷冷地说，“你再碰我，我就去死！”
他放弃了继续拖我，哀求着，“子琳，求求你先听我解释，再做决定也不迟。”
“好！”我定住，想听听他到底怎么辩解。
我们在医院附近找了个茶室包间坐下。他喝了一口茶，两手抱拳搁在桌子上交错不停地握着，一直在动，我一直盯着那双手，可恶！还在动，我很想有把刀砍掉那双手。他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故事，不是喝茶就是玩手。终于，我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站了起来。
“看来你不打算解释，我也没空跟你耗了。”
“别！我说。”
他继续喝了一口茶，终于开口说，“对，我是结婚了。我们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现在在美国上学。”
“无耻！”我打断他的话。
“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完。”他把手覆上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厌恶地挪开。
“我跟她5年前就分居了，我们没有爱情，公司是我老丈人的，我那时候只是公司普通员工，我妻子在一次年会上看上了我。那时候我还太年轻，被富家千金看上了，有点虚荣。再说，那时候还没有谈过恋爱，不懂爱情，以为那就是。可是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心动，什么叫魂牵梦萦？我对你是真心的！”他炙热的眼神盯着我。
“故事编得真好！”我冷笑着说，尽管他说得那么动情，可是我不愿意相信。
“是真的，如果骗了你一句，五雷轰顶！”他甚至发起了毒誓。
“就算是真的，能改变什么？你爱我，是要我做你的情人么？”我反问道。
“不！我要娶你。我准备离婚了，会需要一点时间。离婚意味着我必须把公司交出来，老丈人遗嘱里已经写了。现在我自己另外开了一个公司，我是准备公司走上正轨再跟你坦白的。”他拉过我的手，深情款款地说。
“算了！我们结束吧！你放了我！”我抽出我的手，痛苦地捂住脸。我已经不愿意再相信这个男人了。
“你不应该招惹我的！明明知道自己有家庭！”我继续指责。
“我不是故意要隐瞒的，最开始我极力克制，可是我太爱你了，怕失去你！”他说着，眼睛红了。
“不说了，都怨我自己！我会搬出来，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我撑着桌子站起来，准备走。
“我知道你恨我，你一个女孩子能去哪里？你不要搬，我住公司去。暂时不打扰你！ ”他拉住我说。
“好！”我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意跟他说，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的魂和肉都像是秋天一片飘零的叶，漫无目的地飘落，无限悲凉。
我不想再回那个家，可是不回去我又能去哪里呢？宿舍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更不能去表姐那里。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迈上了回家的公车，天黑了才到家。
打开门，我没有开灯，径直走进卧室，瘫在床上。枕边隐隐传来他的味道，我气恼地扯过枕头随手丢了出去。黑夜吞噬了整个空间，我睁眼环顾着这个昨天还给我幸福和安全感的地方。我问了自己千万句，怎么办？回应我的是无边的寂静和浓稠的黑夜。
也是黑和寂静让我能冷静地思考。我脑海里闪过跟刘铭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分辨着他对我所做的哪些是虚情假意？哪些是真情实意？可是，任我怎么去推断，他给予我的都是那么真切的爱。就像他跟我说的，他是真心爱我的。可是这份爱情掺杂了罪不可赦的欺骗。
我自问自己是否还爱着他，虽然无法回答爱还是不爱，可是单单想到以后再也无法跟他相处，心就痛得厉害。这不是爱是什么？可是，我知道横亘在我们面前的是他的妻子。我的家庭教养和所接受的教育不容许我违背伦理道德。
“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孽缘，不应该开始的缘分。结束吧！想到结束，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我缩成一团，像做茧的蚕包住自己，痛哭出声，在寂静的夜里痛快地哭了一场。
“咕咕……”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唤醒了我。我这才想起我已经两顿都没有吃饭了。人就是这样，就算你再伤心失意，难受得不想吃一点东西，但是我们身体的器官总会出卖我们那颗要死要活的心。我们不管它，它就会提出抗议。
我强撑着坐起来，准备去厨房下点面条。刚到客厅，门铃响了，传来一个女声。我从猫眼看了下是晓玉，这才把门打开。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黑灯瞎火的。”晓玉说着把灯打开，突然的光亮刺激得我更加眩晕，我赶紧把手放在玄关台，以免晕倒。
“在呢，你吃饭了么？我正准备下面条。”我虚弱地说。
“我吃过了，你坐着，我来做。”她环着我，把我推到了沙发上坐着。
不一会，晓玉就端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过来。我刚准备吃，西红柿的酸味和油味让我涌起一阵恶心，我赶紧放下面条，捂着嘴，干呕着跑到了卫生间。我趴在盥洗台边上，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因为胃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呕出的是刺激喉管的酸液，胸口开始火辣辣的痛。晓玉跟着跑过来，帮我拍着后背。
呕吐完，我觉得舒服了很多。回过头，晓玉皱着眉头盯着我说，“子琳，你不会是怀孕了吧？你上午呕的时候我就怀疑了。”
“啊！”我脑袋嗡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呀，我以为吃坏肚子了。不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我的大姨妈好像推迟一个星期了。”
“你这个笨蛋！很有可能，我下去给你买个试纸，你先把面条吃了。”晓玉说着急匆匆地出去了。
怀孕！听到这两个字，我的心又开始慌乱。我把手放到小腹上，不敢相信那里会悄无声息地孕育着一个新生命。而且来得那么的不合时宜。如果真的怀孕了，我该怎么办？
晓玉很快就买来了试纸，她教我怎么使用后，我惴惴不安地走进了厕所。3分钟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待着，害怕着！我坐在马桶上，心脏不受控制地在加速。我捏着试纸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另一只手抓着裙摆揉搓着。
3分钟后，我鼓起勇气把试纸举起来，看到浅粉色的两条线后，那无异于判我死刑的两把刀。
我瞬间奔溃，嚎啕大哭。
“子琳，开门！子琳！”晓玉使劲敲着门。我跌跌撞撞地走过去打开门，扑到晓玉身上，抱住她更大声地哭着。
“没事，都会过去的。”她拥着我哽咽着说。
这一天流的眼泪比我之前23年的还要多。我第一次哭得不受控制，第一次哭得精疲力竭，最后哭变成了呜咽。
晓玉扶我坐在沙发上，我趴在她腿上，脑袋重得无力竖起。她轻轻地摸着我的头发，那一刻，我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愿意想，也许是哭累了，我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我还枕在晓玉腿上，她也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感激地看着我亲爱的朋友，友情在这个时候尤其显得珍贵。爱情总会有背叛和欺骗，可是亲情和友情会一直都在。也许是感觉到我在动，晓玉也醒了。
“你醒了？饿了吧？面条都没吃的，我给你下面条去。”晓玉睡眼惺忪地站起来。
也许是太饿了，这一次我没有吐，一碗面一扫而光。睡了一觉，又吃饱了，我感觉精神好了很多。最主要的问题还需要去面对。我把刘铭哲对我的解释全告诉了晓玉。
“你打算怎么办？”晓玉问。
“你来之前，我已经作了决定准备分手，可是……”
“可是怀孕了，你舍不得？”她接过我的话。
“不是舍不得，我很害怕，我看过你痛苦的样子。”
“你还爱他么？他不是说会离婚？”
“怎么会那么容易就不爱了，只是，我介入的身份太可耻了！”我的泪又一次流下。
“不是你的错！是他！”
“现在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是的，我一直支持你。你呀，吃一堑长一智吧。不要太把男人当回事了，男人都是犯贱的，想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只要有条件，有机会就会往锅里爬。你看那些有钱有权的男人，哪个不是明里暗里养一个两个的。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来思考的动物。你跟他用上半身谈恋爱，吃亏的永远是你。对自己好一点，做自己的女王，自己宠自己，让那些只有下半身的动物滚远点。 ”
“哈哈哈！”听着晓玉这番理论，我忍不住笑起来，笑自己的可笑，晓玉也跟着笑了。这样的感觉很像我们同住宿舍的时候。
两个小姐妹促膝长谈了一整晚。我最终决定离开刘铭哲，打掉这个孩子。我不想做一个千夫所指的第三者。就像晓玉说的，就当是摔了一跤，爬起来就是了。毕竟以后的人生还很长。
不管刘铭哲的对我付出的是真情实意，还是虚情假意，我不能再沉沦下去。做出这个决定，我心脏的某个地方隐隐作痛。毕竟我是爱着他的，我那么深信不疑地爱过。
打开衣柜，我准备收拾几件衣服去医院。看到刘明哲的衣服，我停了下来，鼻子一酸，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我帮你，你坐着休息会，别想太多。”晓玉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没事，我自己来。”我抹掉眼泪，继续收拾。
走出门，正准备下楼。晓玉突然停下来，扯了扯我的衣袖，指了指上面楼道。我一看，刘铭哲坐在台阶上，靠着楼梯扶手打着盹。他是从什么时候守在这里的，明显的一夜未眠。
才一夜，他就显得老了许多，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脸色也黑了。以前那个穿着精致，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他，今天看上去显得很落魄。身上还是昨天穿的那件白色衬衣，明显没有洗澡。
“走吧！”我拖着晓玉转身离开。我有那么一秒的心痛和犹豫。我知道只要还看一会，我一定会丢盔弃甲，原谅他。
突然我的手被人拉住。
“子琳，能给我十分钟时间么？”刘铭哲的声音传来。
“放手，昨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那给我5分钟。”他坚持，我甩开他的手，拖着晓玉快步走着，他没有跟过来。如果他知道我肚子里怀着一个孩子会怎么样？
如果他不是有家室的，那此刻，我应该是最幸福的孕妈妈。怀着喜悦的心情跟爱人分享这个消息。我很愿意为他生孩子，生一堆的孩子。
小区的早晨，这个时候有很多孕妇在外面散步，她们腆着肚子，像腆着全世界的骄傲，从身边经过。有的是男人陪在身边，挽着妻子的手，像呵护一样无比珍贵的瓷器。有些是婆婆妈妈陪着在走，也是一脸的幸福。
而现在，我不得不打掉这个孩子。我摸着小腹的位置，摩挲着。心里默默地说，“孩子，对不起！下次选个合适的时间来投胎，妈妈一定好好来爱你！”
“走吧！”晓玉扶着我的肩膀紧了紧，她是最懂得我此刻复杂的心情的。世间有几个女人会舍得打掉自己的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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