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长半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林雪的话。
李东海看着一排长那欲说不能的样子,使劲地替他咽了一下口水。他很想说:都是革命同志,来自五湖四海,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应该团结起来。不过这个时候最好不说话,说什么都有帮林雪的感觉。不要忘了,李东海的军服上装也是四个口袋,也是部队的干部编制,虽然不是军事干部,但在部队的野战医院里,护士都享受排级待遇更不要说军医了。
“报告,车队没有任何人员伤亡和物品损失。”吴遵回复了传上来的消息。
林雪对着吴遵点了下头,用手掌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让他再放低身体,注意安全。林雪转过头,看着一排长双眼含泪的目光,宛转了一下:“肖连长牺牲了,大家心里都很悲痛。车队肯定是你指挥、你领队。我无权过问,那敌人要是偷袭队尾的车辆怎么办?”言下之意,难不成你从队前跑到队尾去处理?行车距离最少一百多米,就算你能跑,那前面就不管了吗?林雪要的就是一排长给他的带兵许可,不然枪炮一响,个别班长、老兵完全可以不听他的指挥。
其实林雪不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这是战场,战场有战场的规则。规则就是为了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在了解了肖连长牺牲的原因之后,加上一排长的反应与言词,说明他各种经验欠佳。林雪相当清楚,如果再次遇到越军,大家送命是小事,任务必将无法完成。任务失败不是损失一些人命可以负担的。在战场上指挥者下达的每一个任务,都代表着先机,完成这些先机,将争取胜利的时间提前一步。战争提前一秒结束,要少伤亡无数人。先有道,德自然就来,这是道德在战争中的另一种诠释。
“一排长,现在领车的司机是谁?”林雪知道跟一排长讲多了白搭。一排长说他两年前还是肖连长手下的兵,说明他是基层连队培养的干部,最多上过营教导队轮训,那么战术等各项知识不会高到哪里去。
“是二班长祁乐贵。”此时的一排长情绪平稳了许多,肖连长的牺牲是无法挽回了,车队还要行军,任务必须完成,他在思考林雪的话。
“你们的任务我无权问,我只想知道车上运的是易燃易爆物或易挥发的吗?”说不问,但还是有打听对方任务的嫌疑。战场上易挥发的是什么东西?如果是危险品,他会把自己的车放在车队的最后,他的首要责任是完成院领导的任务,可不是车队的任务,这算什么?自私自利吗?当然,行动中的车队也不排除敌人只攻击最后几辆,或首位夹击瓮中捉鳖的战术。
“不是危险品。接下来的路程你有什么看法?”一排长也知道下面的路途面临着诸多危险,他需要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完成任务的保障。
“十一辆车,车距一百多米,如果你没意见,前段你负责,我帮你看着后面。路况好时就提些车速,这离谷珊不远了。另外建议你在第二辆车上指挥,队首交给二班长,咱们的车队有电台吗?”
“有电台,在我刚才坐的那辆指挥车上。怎么啦,要呼叫友邻单位?”
“哪来这么多空闲单位,都有自己的任务。你没觉得刚才遇到的伏击有什么古怪?”
“啥古怪,就几个公安县队游击吧,要是敌人火力强,早开打了,还让咱们这么舒服地聊天。你的意思是?”
“敌人的两发迫击炮弹明显是修正落炮点,第三发可以落在公路上,为什么不继续炮击?如果是走火,最多一发,怎可能两发?说明敌人打错了,伏击的不是咱们又或是另有原因。”
“你是说对面山上有敌人的火力点?”
“嗯,你说的对。不管敌人炮击是何目的,都要用电台通报给军区后勤部给养中转站的首长。这件事情我去完成,我的位置还在倒数第二,我到后面去了。咱们即刻出发。”
在俩人说话期间,一班长吴遵和二班长祁乐贵已经把肖连长的遗体搬上了车。
林雪带着李东海和吴遵向后面跑去。在指挥车上有一部营团级别使用的硅二瓦短波指挥电台,林雪将刚才遭遇的来龙去脉通报给了后勤部给养中转站的协理员,因为车辆没有损失,首长建议他们提高警惕继续前进。
硅二瓦营团战术短波电台的发校24V,收校12V。林雪收发校完成后,电台居然没电了,他知道电台里有两节12伏特的电池,可以用到36小时左右。看来肖连长的任务接的匆忙,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这要是遇到复杂情况,多说几句那不完蛋啦。步话员看着林雪郁闷的样子,微笑着告诉他,预备电池有的是。林雪突然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车队准备出发,每辆军车的旁边站着一名手拿指挥旗的战士,第一辆是一排长打的旗语,全队军车点火启动,这时的解放牌卡车都是气喷点火,即使保养完好,也会因各种原因点火启动失败,所以当汽车兵的,必需练习摇杆启动操作技巧,一个不注意打到手臂的是常事,这一技巧在寒冷的北方尤其重要。中国自九九年之后生产的车辆全部告别了气喷,都是电喷。等最后一辆军车回复点火启动准备完毕,十一辆军车陆续出发。
车队继续行驶在老街到谷珊的十号公路上,十号公路听着像回事,但修建的很是粗糙,比乡村道路的路基要坚硬的多,小碎石的路面,看上去被压路机碾压过还算坚硬,虽然宽窄不一,也能通过相逆交错的两辆五吨解放牌卡车,坦克也绝对好走。从老街到谷珊的距离是十多公里的盘山路。自从遇到了伏击,林雪紧张的心一直提到嗓子眼儿,不敢有丝毫松懈,稍有不慎面临的是死亡。
“你知道咱们为什么要绕道谷珊?”胡江发觉坐在车中的林雪有些紧张,聊天兴许会让他放松些。
“知道啊,送四只箱子。”
“这些箱子是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备用器材箱。制片厂的一个拍摄小组跟拍39师的战地新闻,遭遇了敌军的炮火袭击,拍摄器材和胶片,全毁于轰炸中,好在摄制组人员及时躲避没有伤亡。”
“要是没有我们,你就一个任务。看来是我们拖累你了。其实没有你的任务,我们直接到柑塘去了,何必来谷珊一绕。”林雪打趣地说着。
“没这次任务,咱俩永远也不相识。我胡江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说三生有幸那是戏文儿上的话,益友是肯定的,有缘哦。”七十年代的交友可不像现在这么复杂,现如今交个好朋友都要看运气,俩人相识后别说地址,就连手机号码都不愿意相告。过去交友只要谈的投缘,交换通信地址立刻就是笔友,没现在这么势利、防范,没现在费劲。
“嗯,我也这么认为,还真是缘分。你说到老了咱还能在一起喝杯酒吗?”林雪想把这种在战场上得到的友情延续下去。
“到了七老八十了,咱俩用二锅头当歌,吃着清蒸的野生长江刀鱼,再来盘花生米和拌黄瓜,那叫一个美呀。就这个季节相约一起到江边找个小酒馆,一直到喝死为止,反正都七老八十了,死一起,埋一块。”他们绝想不到,当年几块钱的小酒馆的约定,如今能否买得起一盘拌黄瓜都难说,更不要说清蒸长江刀鱼,还要野生的?
“好!按你说的,死一起埋一块,就这么定了。那到底约在啥时候呢?”林雪被胡江的激情感染的兴奋了起来。
“就在…一下说不准,反正就在那年春天吧!”
“好,那年春天!”
“哈哈哈哈…”
这一年的春天还没过去,却已经相约那年春天了。无论是春天还是青春,都如此的充满着阳光和活力。春天的萌芽,通过夏天的成长,再到秋天的果实,然后进入冬天的蛰伏,这一轮回是大自然赋予生命的奇迹,传递着轮回的真理。春天是青春的代名词,林雪和他的战友们,正是用着春天般的青春,谱写人生最浪漫华丽的乐章。
“刚才让猴子的炮弹给搅和了,我还没说完呢,小时候在江边的码头上,看见一群拍电影的人,现在知道了那个当时拿着喇叭乱喊乱叫的是导演,镜头前有个人,拿着个小黑板,上面一个小木条,就这么叭一声,电影就开拍了。那时候就觉得拍电影真带劲呀,长大了就想做这一行,就想当一回……”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下车隐蔽!”
车队再次停了下来。林雪跟刚才一样,重复着一样的动作和叫喊声。因为有了一次,所以这次感觉排练好了一样,大家快速跳下车,隐蔽卧倒路边,麻水华还是先跳下的车,这次不是半蹲射击状态,而是卧倒射击状态。
林雪和大家警惕着四周,这枪声是从车队前方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危险不在眼前。不一会一排长的口令就到了,命令继续前进谨慎驾驶。
前方的枪战是50军149师446团特务连的战士,在追击越南人民军六大王牌之一的316A师所属的侦查分队。越军逃跑的方向是车队刚才遇袭的地点,那里是越军的一个排级公安队,等待接应316A 师侦察分队。刚才袭击车队的两发炮弹,是越军的误判,以为是来围剿他们的解放军部队。因为林雪用电台将车队遇袭的情况告知了那位后勤部协理员,情报飞速的到达西线前指,前指根据多方面情报的汇总,推算出这里有越军的一个接应火力点。指示就近的13军39师派部队给予围攻歼灭。林雪的情报提供了具体的地点,为此军区给林雪记上一笔,等此战后再评定功劳的大小。
50军的149师446团特务连与13军的39师指挥连的战士们,在这里打了个歼灭战,消灭316A师侦察分队十八人。清除谷珊外围的一个排级公安队二十七人,俘虏五人,缴获枪支弹药若干。
车队在谷珊西山的39师后勤保障指挥所的驻扎点交接任务。
国防科工委汽车第三十九团一营的教导员找到了林雪,了解了一下车队遇袭的情况,得知肖连长是因为弹片所害,教导员只是提出疑问,为什么肖连长没在中间的指挥车上。林雪的回答:不知道。在林雪看来,这些过程应该由一排长负责解释。他暗自替肖连长担心,照此情况看肖连长立功受奖怕是真的没有了。这是一个如亲人兄长一样的好人,林雪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肖连长和他说话的情节,他默默将他的模样封存在记忆深处。
胡江找到了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的摄制组人员,把四只箱子交给了他们,这一项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开车护送林雪一干人到柑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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