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城郊,大明湖畔。
此时已是春分时节,大地回春,燕语莺啼,但春寒依旧料峭。
湖水轻柔,湖心有一扁舟荡漾。一男一女坐于舟上,女子似乎在哭诉,男子坐于对面,两人就什么事情商议了片刻。
稍顷上岸,两人分手后各走各路。
没提防身后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1
楚留香有麻烦了。
对名满江湖的“盗帅”楚留香来说,他天生就是个不怕麻烦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喜欢麻烦。
但没人喜欢麻烦自动找上门来。
名利对楚留香这样的侠士而言,真的仅是浮云。他更在乎的,是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这三两知己家人的陪伴,以及胡铁花、姬冰雁这种铁哥们儿般的情意。
自那个亦敌亦友的“妙僧”无花和尚,死在自己面前,楚留香暗自消沉了好一阵。在这世上,似乎再也寻不到像无花那样的妙人,能随性喝酒论机锋,随心抚琴谈禅机了。个中的苦涩滋味,又有谁能知?
在楚留香内心之处,始终将无花当做一个高贵的知己。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恶事,都已随着那副皮囊的凋逝,而烟消云散了。
人在江湖,诸事往往由不得自己,无价无悔的友情则更不易寻。
而现在,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少女失踪了,在她的大婚前夜。失踪者是济南城中大户司徒员外的掌上明珠,司徒婉儿。留下的踪迹,是遗留在闺房里的一把折扇,上书“我踏月色而来”,还带着淡淡的郁金花香味。
楚留香的标志。
当中原一点红带来这个消息的时候,楚留香正闲散地坐在自己的三桅船上,享用着宋甜儿精心烹制的乳鸽。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为什么总有人要让别人不好过。”
一点红道:“盗帅的声名,可总比别人要大些。”
楚留香道:“但我从不偷女人。”
一点红:“那倒是,楚兄的风采,总是会有女人投怀送抱的。”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道:“红兄,几日不见,你倒凭空生出些幽默感来了。”
一点红只有在楚留香这样的朋友面前,才一改中原第一杀手的冷漠,露出另一副面目来。
他笑道:“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你肚子填饱了,就随我上岸吧。”
楚留香道:“怎么比我还着急。这大好的春光下,如果辜负了甜儿的美食美酒,可真该打。”
一点红摆手道:“身为朋友,我是见不得你的声誉遭人构陷的。等查出幕后人,我定不会罢休。”
楚留香叹道:“冤冤相报,又是何必!”
2
司徒婉儿的突然失踪,让原本该热热闹闹,张灯结彩的司徒府,显得冷冷清清。
一条黑影掠过屋顶,轻轻巧巧落于庭院中。厅堂里,员外司徒无涯正长吁短叹,却见个气宇轩昂的青衫男子,迈步走了进来。正惊讶之际,男子拱手道:“在下楚留香,不请自来,为贵府小姐失踪之事而来,还望司徒员外见谅。”
司徒无涯惊得发不出声来,用颤抖的手指着楚留香:“你,你……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正色道:“司徒小姐并非我掳走,我也是遭人诬陷。今夜恐有人会对你不利,我先行到此。”
司徒无涯道:“可那把证物折扇,又怎么解释?”
楚留香摇头道:“那种折扇,人人均可仿制,并不能说明什么。”
司徒无涯定了定神:“莫非有人假借盗帅之名,他有何居心?”
楚留香道:“正是。还请员外据实情以告。”
司徒无涯这才道出原委。原来这司徒的独生女司徒婉儿生得俏丽,性格又活泼伶俐,被定远镖局少当家陆庭丰相中。司徒员外做贩卖皮货的营生,少不了要镖局护卫应承,觉得这门亲事无往不利,就应下了,也定下了迎亲的时间。
岂料司徒婉儿对此一直郁郁不乐,员外不明所以。直到出嫁前几日,才从夫人嘴里得知,婉儿原已有心上人。此人乃婉儿少时玩伴,司徒家世交的孙员外幼子孙浩然。孙浩然虽也一表人才,能文能武,但终究没能入得司徒员外的眼。
婉儿勉强同意嫁入陆家,但始终闷闷不乐,这让司徒员外多了个心眼,怕大婚来临之际,横生出什么枝节,遂让个亲信家丁暗中盯着婉儿。
果不其然,家丁撞见婉儿和孙浩然在大明湖中的小舟上私会。得知他们在商议私奔逃婚之事,这让员外很是气恼,将婉儿关于闺房之中,不得外出。
哪知今晨丫鬟唤小姐洗漱用膳之时,发现婉儿早已不见踪影,贴身换洗衣物犹在,门窗全无撬动痕迹。只有一把留有郁金香味的折扇,丢在地上。
楚留香思忖道:“可知那个孙浩然,他现在何处?”
司徒无涯摇头叹道:“他也不知所踪了。”
这时候,听到门外有很大响动,家丁慌张来报:“老,老爷……新姑爷他,寻上门来了。”
司徒员外顿时慌了神,颤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只见一大汉持剑摔门而入,气势汹汹。两个跟班鱼贯而入,抱拳立于两侧。
“丈人,小姐何在,让她来见我!”大汉厉声道。
“这……她身体偶有不适,已经歇下了。”司徒员外慌张回应。
“我看,她是不守妇道,跟人跑了吧!”大汉圆瞪着双眼,不依不饶,“新妇在新婚前夜跑掉,这传出去让我陆庭丰在江湖上还怎么混!”
楚留香暗想,依陆庭丰这霸道的性子,司徒婉儿就算嫁给他,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今天我非得讨个交代不可。”话音未落,跟班上前抓住司徒员外的肩膀,陆庭丰的剑也已逼近咽喉。
楚留香手指一动,陆庭丰挨了一颗石子的重击,疼得“哎哟”倒退了一步,这才注意到楚留香。
他像头斗红了眼的疯狗,调转头来,步步向楚留香靠近。两个跟班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楚留香只静静站立,面色平静,并无任何异动。
这时候,一点红进来,大声呵斥道:“住手,在楚香帅面前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
众人一听这话,果真面上惊惧地失了颜色。盗帅楚留香的名字,声动江湖。光是听到,也足以令鸡鸣狗盗之辈丧胆的,何况现在,站在面前的正是他本人。
“再看看这是谁!”一点红身形一闪,身后出现了一个人。
众人大惊失色。出现在眼前的,正是失踪了的司徒婉儿。
3
楚留香踱步到陆庭丰跟前,面向众人道出了以下隐情。
“你表面掌管定远镖局,做正当生意,暗中却勾结绿林,干了不少杀人越货的勾当。”
“你早已看中司徒家殷实的家底,本想迎娶司徒婉儿,趁机接管司徒家财。却暗中得知,司徒婉儿已有逃婚之心。”
中原一点红接着说道:“没想到你恼羞成怒,起了歹心,想要先把司徒婉儿掳走,再挟持司徒无涯,以最快的速度将家产尽数收归囊中。”
陆庭丰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一点红继续:“你与被丐帮长老任慈放逐的白玉魔是老相识,于是两人狼狈勾结,由白玉魔将司徒婉儿掳走,而你则上门挑事。”
“哪知白玉魔怀有私心。当日他挟持丐帮帮主夫人不成,楚香帅放了他一条生路,他却怀恨在心。在掳走司徒婉儿的时候,他假借折扇嫁祸,陷害香帅。”
楚留香道:“原以为做得人鬼不知,却不料被中原一点红识破蛛丝马迹,追踪到藏匿的地方,带回了司徒婉儿。”
了解到这些原委,司徒员外长叹一声,指着陆庭丰道:“原来你用心如此险恶!只怪我鬼迷心窍,才要将女儿嫁给你。”
陆庭丰看情势不对,心知这样下去,自己恐怕得死无葬身之地了。可恨那白玉魔慑于楚留香,早已开溜,自己已是孤掌难鸣。
陆庭丰正寻思着该如何脱身,只见司徒婉儿冷笑一声,大喝道:“想跑?”
仅一掌,陆庭丰倒地。他瞪大双眼,以不可置信的眼光望向司徒婉儿,嘴里汩汩的鲜血流出。他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众人大惊,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楚留香喝道:“你不是司徒婉儿!你到底是谁?”
司徒婉儿莞尔一笑:“我即是司徒婉儿,司徒婉儿即是我。”
司徒无涯颤声道:“婉儿她根本就不会武功!你把我的婉儿怎样了?”
只听司徒婉儿回眸冷笑一声,纵身一跃,人已掠出窗外。
4
楚留香和中原一点红也纵身掠出。楚留香轻功独步天下,他要追踪一个人,自然不在话下。
紧追到一开阔地,司徒婉儿停下,背对楚留香站住。“世界之大,何处不可去,两位何苦定要走这里?”
楚留香闻听这话,大惊:“你……你竟是无花!”
司徒婉儿缓缓转身,面具撕下,露出了“妙僧”无花的面容,面如朗月,唇红齿白。
那一瞬,楚留香有一种丢失了珍贵之物,又失而复得的惊讶之感。但他只是淡淡望向无花。
“那日,你不是自裁已死去了么。” 楚留香不解地问道。
无花看着楚留香,眼光闪动:“要想骗过香帅,自然要多下点功夫的。但你别忘了,我是伊贺忍者出身,对我来说,假死一回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的尸身是我亲自掩埋,无人知道那个去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能够起死回生。”
“你既不愿接受法律制裁,又已逃脱,何必再回来。”
无花看了楚留香一眼,眼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远山罩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但顷刻之间,又云开雾散。
“我曾说过,和你相识,不论是敌是友,都是人生的乐事。”无花淡淡地说,“那个忍者的我已死去。无花是来道别的。”
楚留香正色道:“你已败过了一次,以为还可以再次逃脱吗?”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能让我输得心服口服,那只有你。”无花微笑,“你并未向世人拆穿我的身世,足见你的仁义。”
“你要去向哪里?”
“从来处来,自去处去。”
说完,无花转过身去。
“还有一事,”楚留香顿了顿,“司徒婉儿怎样了?”
“她好好的,恐怕现在和她的心上人已远走高飞了。”话音落下,人已远去。
楚留香失神地望向无花消失的方向,站了好一阵,仿佛化身成了一座静悄悄的雕像。
中原一点红若有所思地问道:“就这样结束了?”
楚留香微微一笑,扬起头来:“还有什么结局,能比这更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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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主角楚留香来自古龙小说《楚留香传奇》系列,也是我最喜欢的古龙小说人物。仅以此文拙劣的仿效,向古龙大大表达滔滔不绝的敬仰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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