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27老咸鱼
一
这个故事始于一支牙签，牙签可以干什么？当然是剔牙，而9岁的我，在课堂上没有这样的玩意儿。可牙缝里头，还有未消化的肉丝，这怎么能浪费呢？
于是我选择了削尖的铅笔，“咔”，铅笔头断在了牙缝儿里。我不甘心，又拿起了另外一只，这一次，我需要剔除上一只铅笔残留的笔头，以及仍未出来的肉丝。
“同学们，你们要知道，铅这种东西是有害的，会危害我们的大脑，会使人变笨！像我们用的铅笔就含有这种成分，所以大家千万不要咬笔，吃饭前一定要洗手，不然会变成笨小孩儿！”
老师的话，我隐约是听到的，但我的注意力仍然放在剔牙上。“咔”，第二支的笔头，顺利地进入了我的牙缝。我看到了同桌雨婷，一脸嫌弃的样子，以及她右手镜子里，那个满嘴乌黑，留着黑色哈喇子的我。
那天，雨婷中午没有吃饭，她说她没有胃口。我只好帮她吃大块的红烧肉。在咀嚼的时候，我觉得牙齿里在咯吱作响，可肉太香了，我根本顾不得去想，猛劲儿吞。当我吃饱，肚子开始消化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咯吱作响的是铅笔头儿，而铅笔头儿里含有铅，那我岂不是要变笨！
二
这方面我有了一点担忧，后来发生的事，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因为我的确变笨了。第一个见证者是我的外公。
“阿志，你几岁啦！”外公抽着烟，靠在摇椅上，眯着眼睛看着我。
“9岁！”
“9岁该干嘛啦！”
“也该有一套小霸王游戏机了吧！”
“胡说！”
“那是什么？”
“外公给你买了一辆自行车，快看！”
他两手放在一辆红色自行车把手上，做出即将驰骋的样子，而嘴里漏出的金牙，以及眼神中散发的某种不怀好意的神色，让我有点想拒绝。
“这样吧，你如果学成了，这根碗口大的甘蔗就归你！”
“好……”尽管不太想，但是，甘蔗在夏天，还是比较有诱惑力的。
“呐！你这样跨上去，不要害怕，不要惊慌，我在旁边扶着你！来，上来。”外公站在沟渠旁边的小路上，指导我练车。
“对，就是这样。”有外公在旁边扶车，我还是可以骑的。
然而事情没那么简单，机智的外公，在我投入骑车时，偷偷地放开了车，等到我发现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骑了。然而，没了外公的指导，我便慌了，一边是沟渠，一边是麦田，沟渠是水泥浇筑的，我选择倒在了麦田里。
如此这般反复多次，外公也不耐烦了，他说：“外孙儿，怎么这么笨呐！看外公的！”
这句话貌似是我笨的起点，随后，外公向我演示如何下坡。
“看着啊！方向龙头要稳，刹车要刹住，知道不，仔细看好啊！呐！很稳！对不对！”
“嗯！”
“哎呦喂……”
等我追过去的时候，外公已经栽在了田埂里。
“爸，怎么回事！你看你，阿志，学个车，都不让外公省心，亏外公那么疼你！还不去练车！”
“我……”
“看你笨的，妈来教你！”
“呀！阿志也练车了，方向要稳，要像我这样，机灵点儿，老司机上路，一点儿事儿没有，浪里格朗浪里格朗！”村头儿的张大叔，正好骑车去书记家，看到了这一幕。他的车技的确牛逼，左右手各拎着一瓶酒，也照样骑。他开心的样子，让我好生羡慕，我想，这大概就是聪明的样子吧！
最终，那个夏天，我学会了骑自行车。我也吃掉了碗口大的甘蔗。可是回忆里总夹着些痛，人生嘛，总是有些不完美的，因为外公没有告诉我，碗口大的甘蔗，我妈打起人来是比较顺手的。
三
随后的日子里，我试图解决笨的问题。我第一个询问的是雨婷，可雨婷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怎样才能变得聪明呢？我已经会骑车了，我以后是不是就会变聪明？我不想再笨了！”
“咦……别……跟……我……说……话！”雨婷对我的印象仍没有改观，一切都是笨的错，我必须尽快弥补这方面的差异。
于是在多方打听之下，我找到了李猛龙，他被誉为石板镇第一男人，聪明与果敢的化身。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基本上，我谦虚地说，高一以下年级的事儿，我都能搞定，我猛龙除了收保护费，还乐于助人！”他说完，猛抽了最后一口烟，弹出了烟蒂。他的白色衬衫是敞开着的，露出黝黑的腹肌。传说，他是男生的偶像，因为他有很多女性朋友。
“那应该怎么做？”
“你有钱吗？”
“有。”
“多少。”
“10块。”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儿上，够了！我来教你怎么变聪明 。”李猛龙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烟灰，把我带进了小树林。
“咻……”李猛龙的口哨，唤来了一个女孩儿，“呐！这个呢？是我哥们儿，叫姐！”
“姐！”
“这谁啊！”女孩儿躺在李猛龙的怀里撒娇，李猛龙的手乘势伸进了她的胸部，两个人坏笑着，看着我。
“其实呢！很简单，脑子跟手是连在一起的，你脑子有病，就得用手来治，怎么治呢？就得像我这样，用手感受温度，这样你的脑子就会重新活跃起来，知道不？就会变聪明，跟我一样聪明，哈哈哈。”
“哦……”我半懂不懂，女孩儿的打扮极其成熟，穿着超短裙，化着浓妆，头烫卷发，我心里突然有点害怕。
“呐！把小手伸出来，感受一下姐姐的温度。”
“闹什么啊！”女孩儿用脚轻踢了一下李猛龙下体。
“我哥们，怎么啦！10块不够啊！”李猛龙故作严肃，随后又抿嘴直笑，女孩儿也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把上衣拉开，坏笑着，看着我说：“呐！姐姐的，别客气！”
我颤颤巍巍地伸了上去。
“摸到了吗？”
“摸到了。”
“怎么样啊？有感觉没？”
“有点像老母猪的奶嘴。”
“你……”女孩儿气得给了我一巴掌。而李猛龙笑得合不拢嘴。
“给钱！”女孩儿摊开了手。
“我这10块，是三个星期的零花钱，先给一块五，可以吗？”
“妈的，你小子，再说一遍！”李猛龙露出了凶光。
在这个高个子肌肉男面前，我选择了屈服。
“你干嘛！我要报告老师。”雨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面前。
“小丫头片子，要你管。”李猛龙冷笑了几声，带着女孩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阿志！咱走，去告诉老师！”
我抛开了雨婷的手，任凭她怎么喊我，我也不愿意回头，我太笨了，笨得没脸见人。
回家之后我便发烧了，睡了两天，我在笨的阴影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四
然而，世界很奇妙，后来，李猛龙收保护费的事儿很快败露了，第一聪明人，被人举报，进了局子。而当年教育我机灵一点的老司机，自打给书记送酒后，便一路飙升，到了市里，可最终老司机也翻车了。
这些都是父母在我病好之后告诉我的，我愿意相信，可我还是没能解开笨的原罪。因为，雨婷后来转学了，跟家里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我听说，她当天就把李猛龙敲诈我的事，告诉了班主任，而我还没能为那天的事儿跟她道歉。她离开之后，我在她的桌肚子里，找到了一张画儿和一支自动铅笔，画儿上写着：
阿志，你个猪头，你拿铅笔剔牙的样子，实在太丑啦！嘻嘻！送你一只自动笔！以后别乱剔牙啦！
旁边则是一个猪头的笑脸，看到这一切，我后悔不已，我这才明白，我是真的真的笨呐！
直到今天，我仍然喜欢跟女同事说起，我小时候笨的事情，她们多数会觉得童年有趣，别无其他。
我有点失望，我想，我估计我会一直笨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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