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又到了暑假,老家的表妹打电话来托我给孩子在城里找个合适的补课班,说是趁假期给孩子补补上学期弱的学科。我笑问道:“现在城里的人放假都想方设法把孩子往乡下送,体验体验乡村生活。你可倒好,硬要把孩子往城里送,孩子愿意吗?”“不愿意也得去。待在家里,一群孩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窝在沙发上手机不离手,玩那啥‘吃鸡’游戏。”表妹无奈地对我说,“这不都玩废了啊?现在种地从种到收都是机械化,地里也没啥活。就是有活,这熊孩子也不会去干,哪里像咱们小时候,要跟着大人下地干农活”
表妹的一席话,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的暑假。那年月,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村里小伙伴们的假期大多是下河捞鱼游泳、上树掏鸟蛋采野果子,亦或骑着自行车在村里横冲直撞。而我家姐弟四人的暑假却是在地里拔草度过。
记忆中,父亲每年都会选一块平展的靠道边的好地种苞米。苞米出苗后,父亲至多去趟趟地,把垄堆起来,杂草却从不铲,以至于放暑假时,我们姐弟四人站在荒草丛生,几乎看不到苞米苗的地前时,各个傻了眼。心里很是纳闷:在村里勤劳出名的父母怎么就会让这地荒成这样?
纳闷归纳闷,活得干。父亲让我们四个在十五天内把这十亩苞米地的杂草薅干净,自己扛着锄头去了另外一块豆地。二弟啥话没说拿起镰刀,把地头的稗草砍倒,捋出七根垄头,六岁的小弟占一根,我们仨每人跨两根垄。最开始大家弯着腰,拔垄沟垄台上的草,可是在那又闷又热的苞米地里,胳膊上被苞米叶拉出一道道的红印子,汗水浸湿后,皮肉涩涩的疼。大家只好改成在垄沟里爬行着拔草。
二弟干活最快,在前面打头,又细又硬的节节草勒得满手是小伤口,轻伤不下火线,他双手左右开弓,苋菜,稗草,狗尾草,灰菜纷纷成了他的手下败将。随手把小弟的那根垄也带上,乐得小弟满苞米地里去找黑黝黝。黑黝黝只有黄豆粒那么大,圆圆的,中有细籽,一如茄籽。还未到成熟的时候,一根细细的枝端,簇拥着三五颗,或者更多,像许多小小的碧绿的眼睛。熟透的黑黝黝紫得发黑,像糖丸那样甜甜的。小弟把寻来的黑黝黝用衣襟兜住,小心翼翼地走到我们面前,用小手将黑黝黝放到我们每个人的嘴里,细细地品尝着,一份美妙的感觉便弥漫开来。小弟嫌一颗一颗地吃不过瘾,抓一把塞进嘴里,汁液淌出来,染黑了嘴巴和脸,衣襟处也变成紫黑色,那模样逗得我们哈哈大笑。那笑声驱散了劳动的些许疲惫,带来了劳动的乐趣。
稍作休息,大家继续劳动,并进行了分工合作,大弟二弟往前扫荡拔草,小弟负责归拢薅下来的草,我则负责把拔下来的草抱到地外边去。拔草让我们学会了互帮互助学会了团结。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习惯会促成长大后的我们全部考上大学或读研读博;买房时四人更是集中力量攒钱,一家一家轮流交首付。
令我没想到的,多年以后,我回老家去看望亲戚,那里的老人对我说,“丫头,你不知道吧?当年你父亲把那么好的地种上苞米,不管不问,等着你们放暑假回来薅草,就为了让你们体会到农村的苦,这样你们才能好好读书。还是你父亲厉害啊!”
好一句“你父亲厉害!”,恍惚间我变成了父亲,带着孩子来到了当年的苞米地。夕阳西下时,除掉杂草的苞米终于舒展着筋骨,迎风站立着。风吹过,苞米叶哗哗作响,仿佛在给辛苦劳动的孩子唱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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