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凤是林尧的媳妇。
金凤这名字起的好听,五官长得也还端正,可就是一点,脸上长了不少麻子。姑娘家的时候,甚至一直没有人上门提亲。就当金凤她大她妈一筹莫展的时候,人家却和林尧自由恋爱上了,并且很快扯了结婚证。这件事情在当时那个年代,可算是轰动一时了。
说起林尧,那可是江庄出了名儿的俊小伙儿,平常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惦记着他。可是日了鬼了,那么多漂亮女子他一个也没瞧上,最后挑了金凤这个麻子脸。江庄人大跌眼镜过后,实在找不到理由,就用一句话解释:
“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实际上,凡事有果,必有因。
林尧是在一次赶集的时候遇到金凤的。
那天天气很热,一个乞丐就那么软软地躺在街边一棵老树下,嘴唇干裂得像马上就能缯出血来。林尧曾经跟江庄的赤脚医生学过点简单的病理知识,晓得这乞丐一定是发烧了。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但都巴不得离乞丐远点儿才好的样子。林尧不忍心,准备上前给乞丐细细看看。结果,还没等他到跟前,却被一个姑娘捷足先登了。
这姑娘就是金凤。面对身着破衣烂衫的乞丐,金凤可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她问乞丐哪里难受,伸手摸乞丐的脑门儿惊呼“怎么烧得那么厉害”,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不远处的药房给乞丐买药。
喂乞丐吃药的时候,金凤跟边上摆摊子的人说借个碗装水,那人面有难色。林尧过去说,我买你一个碗,然后转身给碗里倒上水,递给了金凤。
就在大家的围观下,金凤和林尧两个互相搭手,给乞丐喂了退烧药,又张罗着要把人送医院去。乞丐摇头操着外地口音说自己药已经吃了,过会儿也就好了。都是农村人,没那么娇贵。并且感激涕零的向林尧和金凤表示感谢。
金凤大约也知道不会再有多大问题了,跟他说:你既然也是农村人,没那么娇贵,那就别讨饭了。一个大男人,做啥苦不出吃的来,却混到病倒街头?
乞丐一脸羞赧的连连点头,自称其实也是没办法,但这下烧退了以后,就回家去。金凤这才流露出满意的样子,又嘱咐了两句,塞了点儿钱给那个乞丐,继续赶集去了。
见证了整个过程的林尧当时就怦然心动了。他觉得,这姑娘长得虽然一般般,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善良与正直。这样的姑娘,值得好好去追求。
可金凤说走就走了啊,林尧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办呢?结果,那整整一个集市,林尧就傻傻跟在金凤身后,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金凤人善良,但却是个烈性子的姑娘,意识到这个陌生男青年总是跟着自己的时候,一时间大为恼火。在几次想要摆脱林尧,但都没能奏效过后,她干脆把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把两手往腰上一掐,头昂的老高,大声责问道:
“喂,你这个人,干嘛像个跟屁虫似的跟着我?”
林尧本不是腼腆之人,但自己今天的举动确实好像有点孟浪,现在又猛地一下受此责备,居然闹了个大红脸,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倒是金凤看着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也认出他就是刚才买碗递水的那个年轻人,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说你这个人,一路跟我跟到现在,真的问你话了,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你到底什么意思嘛?”
已经从刚才的窘态中恢复过来的林尧也笑起来,说:
“不好意思了,请这位小大姐原谅,我就是觉得你是个好人,想和你交个朋友。”
“好啊,”金凤落落大方地玩笑说,“只要不是抢劫,那就交个朋友吧!”
就这样,两个人互通了姓名和各自家住哪里,约好下次赶集的时候再见。
但是,约定是约定,林尧回到家就坐不住了。第二天,便找到了金凤家,金凤虽然感到吃惊,却还是表示了热忱欢迎。
一来二去,林尧凭借自己的憨厚与勤劳很快赢得了金凤大大妈妈的喜欢。于是他们便开始搁金凤面前叨咕,让她问问林尧是不是对她有想法。如果真喜欢,那就把亲事定下来,但要是不喜欢呢,咱家再开明也还是在农村,孤男寡女常在一起一定会遭人指指戳戳的。
金凤不傻,和林尧其实私下里已经那么熟稔了,怎么不知道林尧的心思?但她终究心里没有底,毕竟自己这个长相,人家能看上么?不过她天性直爽,心里藏不得事情,于是就问林尧:
“我一脸麻子,你会不会嫌弃?”
林尧不说话,只是指着金凤脸上的麻子一二三四的数,金凤莫名其妙,问他什么意思。林尧煞有介事地说:
“古人说,女人脸上有多少麻子,将来就能生多少儿子。我就数数看,将来咱们能有多少个儿子。”
金凤又羞又气又笑,捏起拳头往林尧胸口擂,林尧顺势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金凤很快便在江庄人的目瞪口呆中嫁给了林尧。结了婚的两个人,尊老爱幼,孝敬父母,友善待人,小日子过的尤其美满幸福。再等生了孩子,一家三口越发其乐融融了。
江庄的有些大姑娘小媳妇们,眼瞅着林尧他们夫妻琴瑟和谐,心里很是不得劲儿,觉得实在便宜了这个麻子婆娘。金凤自然察觉到这些姐妹们与自己言语往来间那诸多微妙的情绪,但她从来不放在心上,依旧每天乐呵呵的对待每一个人,弄得大家最后都觉得好像欠了她点什么,反而对她又百般的好了。
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生活,要想一点摩擦都没有,也是很不容易的事。两口子之间的磕磕碰碰,总是在所难免。金凤和林尧终于也不能免俗,而且还是恶吵了一仗。
原因其实很简单。林尧有一回中午在外面喝醉了酒,到家门口的时候就坐地上爬不起来了。那时候正是农忙,大家都在地里忙活,村里几乎没有人。恰好江庄的一个小媳妇中途回家吃晌饭,看到林尧醉醺醺的蹲在家门口,二话没说就过去把他扶屋里去了。
林尧是个大块头,小媳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扶进屋,但是却弄得两个人都衣衫不整。偏偏这个时候金凤也从庄稼地里回到了家,看到这一幕,心里霎时打翻了五味瓶。小媳妇倒是襟怀坦荡,简单说了是咋回事就回自己家了,但金凤却越想越不是滋味。没等林尧酒完全醒了,就跟他闹腾起来。林尧自己没做啥亏心事,本就觉得莫名其妙,在加上酒精作祟,居然就把金凤给打了。
这下事儿是闹大了,金凤一心认为林尧是因为别人家的女人才打自己的,吵着闹着要跟林尧离婚。酒醒了的林尧一个劲儿的解释,又百般请求金凤看在多年夫妻的情分还有孩子的面子上原谅自己酒后无德,但是金凤压根听不进去。无奈之下,林尧只好同意先离婚,以后看自己行动。
夫妻俩说好往乡里去,金凤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走在前面,林尧则垂头丧气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到了一条河边,因为刚刚下过一场暴雨,原来的小木桥被水淹了。林尧一看机会来了,赶紧上前跟金凤说:
“媳妇儿,你看,这桥也漫了,说明老天爷也不想让我们俩离婚,我们回去吧!”
“不行!”金凤斩钉截铁地说,“今天就是下刀子我也要跟你把手续办了!”
这样说着的时候,金凤已经弯下腰把两只鞋子给脱了下来,裤管往上面一捋,提着鞋子就往水里去了。林尧一看吓坏了,连忙拉住金凤说:
“媳妇儿你别这样,万一掉河里可怎么办?来吧,我背你过河。”
金凤听完也不客气,往林尧身上一趴,夫妻俩就往河对岸去了。本来水也不算太深,但是毕竟林尧身上还背着个大活人,再加上木桥桥面上比较滑,林尧生怕把金凤摔着,所以走得是小心翼翼,不一会儿,豆大的汗珠就从他的额头往下淌了。
突然,金凤把脸往林尧后背一贴,说:
“林尧,我们回去吧!”
林尧楞了个神,扭头傻傻道:
“怎么了媳妇儿?”
“没怎么,我怕以后我想回家的时候没有人背我。”金凤小声说。
“真的媳妇儿?你的意思咱这婚不离了呗?太好了!”
林尧欣喜若狂,一高兴就把本来紧紧托着金凤屁股的两只手松开,想要转身给自己媳妇个拥抱。金凤没啥任何防备,扑通一声就掉河里去了。林尧吓坏了,赶紧弯腰想把金凤拉起来,不料脚底下一滑,也一下子摔倒在水中,夫妻俩成了一对落汤鸡。
林尧还在内疚自己没保护好媳妇的时候,金凤却在那边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把水往林尧身上泼。林尧一看媳妇笑了,心里也乐开了花,夫妻二人竟然互相在河中打起水仗来。那一通闹腾呀,比最顽皮的孩子们玩儿的都欢。
从此之后,金凤再不和林尧吵架了。有人跟她开玩笑说林尧外面有人的时候,她就笑呵呵地说:
“林尧只认麻子婆娘,不认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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