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儿子在门里，我在门外

5月13日，2018年5月的第二个星期天，电视、媒体、朋友圈、满大街的母亲节回馈活动，似乎在使劲地提醒我，今天是母亲节。我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是这一天，我特别难过，儿子在精神病院，他在门里，我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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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个弟弟保护你

1990年，我初为人母，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来到我身边，只是说话晚，到了三岁左右，孩子还是口齿不清，到医院一鉴定，原来是智力障碍。我忧心女儿的未来，决定给她生个弟弟或者妹妹陪伴她，我们百年之后，有个照应。

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上苍，96年，又一位小天使来到我的生命里，那就是儿子，我们家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儿子皮肤白净，大眼睛，双眼皮，长睫毛，性格文静。许多人初次见他，觉得他比女孩子还漂亮。特别是皮肤，夏天晒得红晒不黑，只要两天不晒就变白了。

我宠儿子，那是我的希望。幸运的是，儿子一点也不恃宠而骄，反倒非常懂事，处处让我省心。读幼儿园时，就知道怎么听老师的话，怎么获得大红花来哄我开心。有什么好吃的，不忘记留一份给姐姐。

我记得在他五岁时，我摔伤了腿，动弹不得，他学会了用电饭煲煮饭，学会了下面条。我记得他的小眼神，看着我时的那份担忧和心疼，他用小手轻轻抚摸我的伤腿，问我疼吗？摸一摸会不会好一点。

让我更欣慰的是姐弟情深，我常对他说，生他就是为了保护姐姐。因此，他对姐姐非常宽容，姐姐上桌吃饭，菜扒得到处都是，他不厌其烦地收拾；姐姐喜欢缠着他玩，他就放下作业陪她玩一会；别人嘲笑他有个傻姐姐，他理直气壮，我姐姐不傻哪有我。

我那个傻姑娘，别看她傻，特别亲热人，家里的亲戚，只要多来几次，她都能记住。对弟弟更是格外黏。有什么好吃的，偷偷藏着，等弟弟回来，献宝似的拿出来：“吃……吃……”。她最喜欢指着弟弟说：“你是……你是祥，祥，我弟弟，是吧？”脸上笑开了花。

我的先生在外地打工养家，我精心地呵护膝下的一双儿女，他们慢慢顺利长大，我看到阳光透过云雾投下几条光柱，好日子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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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疏忽悔终生

儿子容貌出众，资质平庸，没有学习的天赋，成绩始终是中上游，但是他很努力。中考前，他整夜睡不着觉，我安慰他，考个普高一样的，考不上大学，学门手艺同样可以生活。儿子考上了重点高中，全家人欢天喜地。我自我感觉良好，觉得没给儿子压力，是个不错的母亲。我以为他的失眠和普通人一样，是暂时的心理因素造成的，我忽略了它。

在儿子患病之后，我才知道，失眠是精神分裂症的表现之一，另外顺便提醒各位，抑郁症同样可以导致失眠。我常后悔，如果我早了解，早治疗，儿子的人生是不是可以改写？

重点高中是一所封闭式的学校，每月放假一天半。考上重点高中这件事，让儿子信心十足。有一次，他问我：“妈，你希望我以后每月拿多少工资呢？”那时候，大学生毕业生差不多两千左右，我答了一句：“三千吧，等你毕业，三千差不多了。”

他不屑地一笑：“你的要求太低了，六千，我至少一月要拿到六千工资，赚钱在我工作的城市买两幢挨着的房子，你、爸爸和姐姐住一幢，我住一幢，我们就不用分离了。”儿子的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

转眼到了高考，儿子的目标是二本，凭他平时的成绩，发挥正常的话，考二本是没问题的。失眠，又是失眠，儿子临近高考失眠又加重了，不得不服用安眠药。医生认为是紧张引起的，我认同了，宽慰之余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情。结果临考发挥失常，分数刚够三本。

儿子挺痛苦的，三本花费高，儿子不甘心，我将选择权交给了他。儿子经过几天几夜的思考，决定复读，我那时候，自以为很民主，无论儿子做什么决定，都全力支持他，忘记了他还是个孩子，只想他有个好的前程，忽略或者有意回避了精神压力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作为母亲，这件事，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复读的这一年，儿子很不容易，虽然他报喜不报忧。每次放假，他凝重的脸神，勉强的笑容，偶尔的烦躁、发脾气，让我我明白儿子压力不小。我小心翼翼，生怕哪句话刺激到他了，尽力说些开心的事，缓解他的焦虑的情绪。

万幸，儿子最终考取了一本重点大学——华中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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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电话惊美梦

我幻想着，儿子大学毕业，找工作，结婚生子，我和老公人生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然后再给女儿攒点钱，等我们做不动了，送她到福利院，有弟弟照应，我们身后无憾事。

我生命的天空，充满了希望，充满了阳光，我自以为平日行善积德，所以有如此福报。然而，17年4月的一天，我的天塌了呀，这一天，儿子因失眠几次就诊，最后被确诊为典型的精神分裂症。

儿子上大学后，一周给我打两三次电话，汇报他的生活和学习情况。就在确诊的前不久，他还对我说：“我现在学习状态挺好的，肯定不会挂科，妈妈不用担心我。”过了三天，深夜一点多，持续的手机铃声惊醒了我，儿子打来电话：“妈，我睡不着。”

我安慰他：“你听一听安眠音乐，睡前泡脚，晚上跑一下步吧。睡不着也闭上眼睛躺着，别想事。”

“没用，妈，我都试过了，你来接我吧，我想回家。”

“再坚持坚持，找医生看看，需不需要吃安眠药。好多人都失眠，没事的。”

“妈，来吧，再不来你就见不到我了。”

我慌了神，早上不到四点就起床，天亮将女儿送到照看她的王奶奶家，请好假，赶紧坐上早班车直奔省城。中午的时候，我见到了儿子，外表看，与平时没什么不一样，我松了一口气，儿子淡淡地告诉我：“已经连续几天没睡了，睡不着，焦虑。”

慢慢地，我观察到他的手轻微颤抖，双手绞来绞去，行坐不安。我带他去了省城最好的医院，从票贩子手中买来专家号，医生也只开了几片安眠药，说观察观察。我给孩子爸爸打了电话，老公让我多陪儿子几天。仅仅过了两天，儿子病情加重了，我再次带他找到上次看病的医生，这次医生明确地告诉我，儿子患的是精神分裂症，最好是封闭治疗。

我双眼发黑，眼睛看不到一丝光亮，噩运再一次降临到我头上。

我清楚地知道，一旦得了这个病，意味着什么，我所有的希望破灭了。我不愿意我的儿子自此打上“神经病、疯子”的标签，看着外表还算正常的儿子，我做出了平生另一个不可饶恕的决定——带着儿子回家。我抱着一丝幻想，也许，事情会逆转，就是个误诊；也许，吃一段时间的药，会好转。

我以母亲的本能护着儿子，我舍不得他被关到隔离区，怕他被别的病人欺负，怕他这一进一出，将来同学们面前抬不起头来，怕……许多的担心，我辞了工作，到偏僻的地方租房，我将家搬到了那里，全身心地照顾我的一双儿女。

现实将我的幻想粉碎得稀烂，儿子开始有伤人的举动了，他将平时舍不得碰一下的姐姐，摔到墙角里，头破血流。他叫喊着：“打死她，打死她，她是特务，她要暗杀我。”儿子清醒时，看到头缠绷带的姐姐，揪着头发直撞墙，不想活。

儿子，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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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子分离一扇门

我不得不打电话咨询我的一位医生同学， 她厉声喝斥我：“你以为你是爱孩子，你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你不听医生的安排，已错过最佳治疗时期，现在床位紧张，我去和主任打招呼，你不想害死他的话，就马上来住院。”

情况远比我想象的糟糕，孩子必须进重症室。重症室是隔离的，在18楼，此时，儿子是清醒的，他默不作声，任由我和老公搀着，配合我们东奔西走，这栋楼到那栋楼。

当我走进电梯，我的心砰砰直跳。儿子的腿在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我紧紧地抱住他，安抚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这样抱抱儿子，我紧紧地抱着，舍不得撒手。老公摸摸儿子的头，又拍拍我的背，我忍住了要掉下来的泪水。

电梯门开了，迎面，几个壮汉正竭力按住一个正在挣扎小伙子，原来也是送医的。儿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妈，我怕。”我尽力挤出一丝笑容，抚着儿子的背，安慰他：“别怕，妈在这里，这里还有妈妈的同学邓阿姨，她会照顾你，没事的，只需要住几天，病好了，咱们就回家。”

不一会，一位女医生开门出来叫儿子的名字，就在儿子将要进去的时候，扭身对我喊：“妈，我去挣大钱喽，挣了让你坐飞机。”我的儿子啊，我用身子抵住医生准备关上的门，苦苦地哀求她：“让我进去吧，医生，我要陪我儿子，我可以给你们打扫卫生，照顾病人，做饭打杂也行，一分钱都不要，我可以多交一些住院费，求求你了，医生，他还是个孩子呀。”

医生冷漠地说：“如果你心疼孩子，就带回去治疗，人家想住进来还没床位呢。”也许医生发现我红红的眼眶，拍拍我的肩，低声说道：“我们都是养儿养女的人，相信我们会照顾好你的孩子。”然后，缓缓地关上了那扇门。

透过门缝，我看见已换上病号服的儿子，在几位医生的陪同下，慢慢走向通道的尽头。

我在母子分离的这扇门前呆了很久，直到天黑。天黑了还会亮，而我的天，从此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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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时光能倒流

这一夜，我彻夜失眠，想了许多，想与儿子有关的点点滴滴，想得最多的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卖吗？我愿倾家荡产去买，我愿意拿我的命去换。我痛不欲生，却没有资格去死，我的两个孩子需要我。

扪心自问，我真的没有给孩子压力吗？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不会告诉他，生他是为了保护姐姐；我不会告诉他，我对他抱有多大的希望；我不会给他描述我理想中的生活。

如果时光能倒流，发现他严重失眠时，我能重视该多好；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听医生的，及时住院，情况肯定不会这么糟；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决不会同意让他复读，那一年的复读，成了我心中的痛。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要告诉你，儿子，什么都不重要，只要你健健康康的，能呆在妈妈身边就好。

今天的母亲节，我在电脑前流泪敲下这些悲伤的文字，告诉天下的父母不要重蹈覆辙，身心健康远比升学更重要。愿天下的母亲都能在母亲节这一天收到儿女们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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