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路长，你在身旁

山高路长，你在身旁 1

俗话说，江湖险恶，不行就撤，不过俗话又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李修缘思忖良久，决定选择后者，他不是不想撤，实在是撤不了。

半个时辰前他从市集买了酒肉打算去灵隐寺找瞎堂慧远禅师探讨佛法，图省事没走山路而选了条小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遇到条吊睛白额虎。

那虎看了他很久，大概已想出了一百多个吃他的菜式，他却连一个逃脱之法都没想出来。

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要么吓破胆要么给自己壮胆。

李修缘脑海里浮现出很多江湖好汉：黑旋风李逵，小李广花荣，浪里白条张顺，豹子头林冲，当然，还有打虎英雄武松。

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读《水浒传》的时候不够认真，光顾着研究西门庆怎么勾搭潘金莲了，把打老虎那段儿给略过了。

2

李修缘七岁那年，一尿成名。

那晚月明星稀，南风舞动，李修缘在睡梦中忽听外面犬吠马嘶，大呼小叫，他走到门外，街对面一间油坊已被火光笼罩，他刚要靠近就被家大人给拉了回来，他爹提着半桶水对着他吹胡子瞪眼，快回去睡觉，敢靠近半步老子打断你的腿。

他点点头，看他爹怒吼着冲进了火海，像个一去不回头的英雄。

李修缘有两个优点，一是不听话，二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爹忙着救火，无暇顾他，他就远远地窜来窜去，不亦乐乎。

忽然，他发现有道火舌从油坊后门一路向西，所谓少年天性，李修缘没立刻把火扑灭，而是跟着火头看它能烧到哪去，走着走着，他发现不对劲了，前面是家烟花铺。

所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李修缘马上对着火头猛踩，眼看火势减弱，他松了口气，忽然不晓得从哪吹来阵过堂风，那火起死回生般又猖狂起来，李修缘想要再踩已无处下脚，远远有人看见，尖叫着让李修缘快跑。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九百生灭。

李修缘看那火离烟花铺不过刹那，而等人冲过来浇灭却至少要七八个弹指，所谓急中生智，他脱下裤子，瞄准火蛇，尿了个畅快淋漓。

那晚他成了英雄，被欢呼的人群抛到天上又接住，虽然他爹还是没能控制住雀跃的心情揍了他一顿，但他觉得不碍事的，谁小时候没挨过揍，他想起一句名言，没被老子揍过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虽然不知道是谁说的，但他觉得很有道理。

3

李修缘再看那虎，老虎似乎已失去了耐性，摩拳擦掌，跃跃欲扑。

忽然，一声虎啸，它扑了，它扑了，李修缘脚下一软，暗自垂泪，想我大好男儿，还没亲过姑娘的点点红唇，就殒命虎口，实在是太丢人，太不甘心了。

然而，在猛虎压住李修缘的瞬间，一道金光闪过，那虎“喵呜”一声，掉头狂蹿。

李修缘看着猛虎的身影，发了会怔，低头看去，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香蕉。

好神奇呀，老虎居然怕香蕉？

这有什么神奇的，这明明是常识好么？

我去，这什么世道，香蕉居然会说人话？李修缘吓了一跳，本来想去拿香蕉的手也收了回来。

哼，男人果然都是负情薄幸的，我救了你你不知感恩居然还跟见了鬼似的。

不是不是，只是这事儿已超出了我的认知一时之间有点接受不了，那个，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不知方不方便见您一面，您救我一命，犹如我再生父母，修缘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

切，谁要当你父母了，再说，这样子不也能交流吗？

交流是能交流，只是对着根香蕉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拿来用的还是拿来吃的。

什么用的吃的乱七八糟的。香蕉说着说着忽然由黄变红，接着，李修缘眼前出现一个姑娘，而香蕉还是那个香蕉。

姑娘的长相怎么说呢，李修缘觉得若是倾国倾城算常规的话，姑娘是肯定犯规的，因为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在下李修缘，感谢姑娘搭救，不知姑娘芳名。

小芳。

好名字，很接地气，只是不知道为啥姑娘已经现身了，香蕉却还在。

很正常，因为这本来就是根香蕉啊。姑娘笑吟吟地看着他。

哦，那这么看来姑娘您肯定是个神仙。

为什么，你刚才不是还说香蕉会说话，妖怪的面大吗？

不可能，妖怪没有长这么好看的。李修缘摆摆手，一脸严肃。

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原来说起话来也这么没正经。

哪有，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向来实事求是。

你接着实事求是吧，我可没功夫听你闲扯。

姑娘转身要走，李修缘急了，我这还没报答您大恩大德呢，您干嘛去？

打老虎啊。

不是已经打跑了吗？

你怎么知道它不会回来，这孽畜最近不知已伤了多少性命。姑娘指了指山上的灵隐寺，说，这里是佛门净地，又岂容恶虎作伥。

说的太好了，我热血都有些沸腾了，要不我跟您一道去吧。

你能干嘛，刚才差点没哭咯，你打算用眼泪把老虎淹死吗？

李修缘脸红了红，那个，其实我刚刚已经想到办法了，只不过被你抢先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说说你想的什么办法？

你看，李修缘伸手从布包里掏出根黄瓜，你看这根黄瓜，湛清碧绿，又长又圆，这颜值，啧啧，简直了。你说老虎见了它不得抱头鼠窜？

挺聪明啊，我用香蕉你使黄瓜。

那可不，所谓老虎也不过是大点的猫而已，是猫就没有不怕黄瓜的，只是刚才吓懵逼了没想起来。

这么说你还真有点见识，只是我有点好奇你随身带根黄瓜是什么意思。

我本来就要去寺里找老禅师唠嗑，你看，这有酒有肉的，带根黄瓜当凉菜也很合逻辑是不是。

哎呀，你太能白话了，我说不过你。

这么说，您同意带我去打老虎了？

姑娘点点头，我现在有点后悔刚刚救你了。

什么意思？

就算没有我老虎也肯定伤不了你，就你这嘴炮功夫，别说一只老虎，来一窝也不够你轰的。

谢姑娘夸奖。

你觉得我在夸你？

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吧，哼！姑娘一跺脚往前走去，脸上姹紫嫣红，煞是好看。

4

灵隐寺在飞来峰，飞来峰上三万六千洞，林密怪石多。

李修缘问姑娘，你知道去哪找老虎吗，要不这山路曲曲绕绕的，跑丢了咋整？

姑娘白了修缘一眼，瞅你那点出息，迷路了你不会大声喊救命啊？

修缘一伸大拇指，还是你见过世面，不过要是能知道老虎在哪咱不就能少走点弯路吗？

姑娘指了指东南方向，要是没猜错的话，应该在那。

修缘看了良久，眼睛都快酸了也没看出什么端倪，讪讪问，那个，能请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是不是有什么黑气或者云烟雾绕的，据说修道之人普遍都有这手艺。

姑娘说，猜的啊，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要是没猜错的话。

修缘下巴壳子都快掉下来了，你还真是见过大世面啊，那要是猜错了咋整？

能咋整，换个地儿再找呗，拢共就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还能上天咋滴。姑娘一脸的无所谓。

修缘伸出大拇指，就你这脑子，能活到现在真是得感谢天地造化。

你说啥。

没啥，我的意思是咱赶紧去，要不晚了老虎又该出来害人了。

女人似乎天生就带着侦探基因或者说第六感委实很强大，李修缘跟姑娘走了一个时辰，一个山洞渐渐映入眼帘。

一看到山洞李修缘就兴奋起来，因为不管是那乌漆嘛黑阴森恐怖的格调还是洞口的开口形状和大小都真的是太正点了，太符合探险捉妖的剧情需要了，更重要的是，隐约间似乎还能闻到丝恶臭，李修缘猜测这老虎应该是还没养成吃完饭刷牙的良好生活习惯。

两人一直走到离洞口还有十八个海碗的距离才停下来，因为据说当年武松在三碗不过岗的小店里连喝十八碗接着就撒酒疯打死了老虎，在李修缘看来，这应该是个安全距离。

哎，你进去看看。姑娘冲李修缘努努嘴。

凭啥我去？

你是不是个男人，这种事你让我一个女孩以身犯险？姑娘杏目圆睁，小腰一叉，李修缘眼都直了。

那个，要是老虎扑我咋办？

放心好了，不是有我在吗，刚才我都能把老虎给吓跑，这次还不给它来个五花大绑。

那你离我近点儿，远了我没有安全感。

去吧，大男人磨磨唧唧的。

李修缘硬着头皮往洞里走，刚迈两步，不知从哪吹来一股子邪风，一阵恶臭迎面袭来，他差点没吐咯。

哎，见着老虎了吗？姑娘的声音远远传来。

没呢，喂，我说，你声音怎么这么远，你快来啊，我一个人害怕。李修缘说话都开始打哏了。

他正摇摇晃晃往前走，忽听一声虎啸如排山倒海而来，吓得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虎爷，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从这经过跟你打个招呼，问问你吃了饭没有，要是吃了就算了，没吃就赶紧吃，饿着肚子容易伤胃。

他跟竹筒倒豆子似的边拜边说，却没感到身上有一丝压迫感，倒是洞外传来姑娘的惊呼声。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站起身来，一拍脑门，我去，中了老虎的调虎离山计了。

他慌忙奔到洞外，姑娘已经被老虎压在身下，虎头摇来晃去冲姑娘龇牙咧嘴，姑娘拿手拼命抵着虎头，李修缘看到对面小土坡才弄明白，原来这老虎一直在他们身后伺机发难，他摇摇头，老虎不可怕，就怕老虎有文化。

李修缘平常没少做英雄救美的梦，所以即便是看到老虎一瞬间有些忍不住想认怂，但在这种情形下也必须要救姑娘于危难之中。

他正寻摸着找个武器狠狠揍老虎一顿，老虎也发现了他，作为一个有耐心又会用计的老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李修缘跟自己绝对不是一伙的，所以它迫不及待要快刀斩乱麻，先吃了姑娘再拿李修缘的血来漱口。

又是一声虎啸，李修缘看老虎的尖牙已快碰到姑娘的秀颈了，他急的百爪挠心却连哪怕一根小木棒也没找到，说时迟那时快，他呼啸一声，整个人冲老虎扑了过去。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姑娘站起来，看到李修缘坐在老虎身上，两只手把老虎前腿压在地上，低头就往老虎脖子上咬去，老虎吃痛，却动弹不得，只两条后腿在半空猛蹬。

当时老虎的内心大概是日了狗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擅长的东西居然会被反噬在自己身上，随着虎毛和虎皮的掉落，半个身子都快被血染红了，就在李修缘再一次低下头撕咬的时候，它终于忍不住了，等等，我有话要说。

这下不只是姑娘，李修缘都愣住了，这TM什么世道，老虎都会说人话了？

你想说啥？李修缘擦了擦嘴，目光炯炯，直视老虎。

其实我不是老虎。

还用你说，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个妖怪，老虎哪有会说话的，别说你不是，就算是，也是只妖虎对不对？

不是，壮士，大侠，好汉，你误会了，其实我是个人。

李修缘重新审视了下老虎，忽然生起气来，你可以侮辱我的智商，也可以侮辱我的审美，但你不能拿我的眼神开玩笑，你自己撒泡尿照照，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点人样。

唉，说来话长。老虎叹了口气，我原本是山下的樵夫，年前大雪封山，我老婆好心救了一个晕倒在我家门口的孕妇，谁知道她竟然是个妖精，把我老婆孩子给掳走，威胁我要给她骗九九八十一个人去她洞府，等她吃了这些人的心成了仙以后自会放了我老婆孩子，否则的话，就先吃我一家三口。

有点意思，原来你身背后还有这么段可歌可泣的故事，不过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呢？

我这个样子就是证明。老虎前腿仍被李修缘箍着，无法动弹，只能摇头眨眼以证清白。虽然我特别想救老婆孩子，可实在不愿意去害人，接连几天也没骗到人，那妖怪大怒之下把我变成老虎，说就算我骗不到活的也要叼死的给她，否则就等着在她肚子里跟老婆孩子团圆吧。

她把你变成老虎你就能害人了是吗？姑娘突然插了一句，冷冷地看着老虎。

我没害人。

不可能，要不是听说飞来峰有老虎害人，我怎么可能来这里。

其实，这风是我放出去的，老虎说，虽然有几个人见到过我，但我一个也没伤害，有胆大的直接就吓跑了，胆小吓晕过去的我怕他们被蛇虫鼠蚁咬了还会把他们叼到安全的地方。

这么说，你简直是时代的楷模啊，那害人又从何说起？李修缘问。

我分析有两个原因，一是有人见过我叼人，二是我放风出去说飞来峰有老虎伤人，目的是让大家都不要再来这里，这样，妖精也不能怪我办事不利，因为根本就找不到人。

你还挺有办法的。

妖精虽然改变了我的样子，但我脑筋还算好使。

这倒是，要不也不会被你的调虎离山给暗算了。

你说的表面上看有些道理，可我还是不太相信，姑娘说，除非你变回人样。

老虎慨叹一声，我要是有这本事还能臣服在妖精身下。

姑娘冷冷道，所谓妖精，最擅长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今日我俩把你放了，天晓得你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老虎思忖一下，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那妖精曾说过，要么我给她骗够九九八十一个人，要么把我全身的虎毛都拔干净。

李修缘这次连想都没想就说，你没拔毛是不是因为够不着？

不是。

那是因为啥？

怕疼。

没事，我不怕疼。

又不拔你的毛，你当然不怕。哎呀，卧槽，你干啥？

老虎说话间李修缘已经把老虎脸上的毛拔下去一大半，等整个虎头全拔光之后，一张人脸渐渐显现，李修缘说，没想到你还长了个鹰钩鼻。

李修缘正要再拔，姑娘突然说，够了。

李修缘看着姑娘，几个意思，这人头虎身的你看着怪有意思是不，这要是带出去展览肯定挣老钱了。

姑娘气的敲了李修缘一下，你个钱串子脑袋，我是想说我相信他的话了，但咱不能让她变成人样。

为啥？

既然证明了他说的是真话，咱就得想法子除掉妖精。

咋除？

我有个办法。姑娘说着冲李修缘耳语一番。

李修缘说，你确定这法子可行？

姑娘说，要不你有啥更好的办法？

李修缘想了想，就依你吧，不过，这虎毛都让我拔下来了可咋整？

再粘上去吧，看还能不能变回去。

李修缘胡乱把虎毛粘上，虎头又变了回来。

姑娘问，你再仔细看看，别被妖精看出漏洞。

应该不会，虽然有些凌乱，但总算恢复了几分神采。

5

妖洞内，老虎背上驮着一个，嘴上叼着一个，他把叼着的李修缘放下，低声道，主人，我回来了。

好，看来这趟收获颇丰，一箭双雕。妖精欣喜地摸了摸虎头。

主人你慢慢享用，我想去看看妻儿。

去吧，不过只能远观，你也不想这幅尊容吓到她们吧。妖精肆无忌惮地笑着，老虎顿了顿，面有忧色，妖精似是看穿了老虎的心事，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能尽快找够人心，自然会放你三人回家。

老虎摇摇尾巴，走了下去。

妖精看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的两人，略微扫了眼姑娘便把目光钉在了李修缘身上。

她探了探李修缘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好在未死，她大喜过望，这死人的心跟活人的心自然是不能比，更何况，所谓采阳补阴，这男人的心跟女人的心又不一样。

她慢慢把李修缘扶起坐在地上，手从李修缘脸上一直摸到心口，正当她十指变爪想要把李修缘的心挖出来，忽然感觉有人把手搭在自己胸上。

她楞了一下，有点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正不知该说些什么的时候，李修缘忽然大喊一声，臭流氓，接着，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抽在了她脸上。

妖精心里当时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身为一个妖精，居然会被人骂“臭流氓”，更重要的是，还被人给大嘴巴子抽了一顿。

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害李修缘的时候，那本来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竟以迅雷不急掩耳的身法将她给牢牢捆住了。

她想用力挣脱，却纹丝不动，作为一个妖精，她自然知道普通的绳索根本奈何她不得，这样看来，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捆仙绳？

她看着姑娘，一脸疑惑，姑娘看着她求知若渴的脸，笑了笑，这缚妖索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缚妖索，这不是捆仙绳吗？

姑娘笑意更深了，什么捆仙绳，想成仙想疯了吧你，虽然不知道你修炼的什么妖术，不过就凭你吃人心这一条，到死你也成不了仙。

妖精知道，今儿个不只是被老虎给算计了，甚至有可能连命都丢掉，盛怒之下，破口大骂，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背后算计，有能耐把我放了，咱们真刀真枪斗一把。

李修缘大笑，臭流氓，你当我傻呢，把你放了还能有我俩的好，换句话说，就算我俩真能斗过你，谁能保证把你放了你不会溜之大吉？所以，既然落在你爷爷奶奶手里，就乖乖认命吧。

呸，老娘就不认命，你们两个下三滥的蟊贼，敢动老娘一根头发我非把你俩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呦呵，我这暴脾气，不能动你是吧，我看看能不能动，能不能动，能不能动。李修缘说着，跟拔虎毛一样，把妖精的头发拔了个干干净净。

拔完之后，李修缘说，还别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居然比刚才要顺眼的多。

妖精不知李修缘说的是好话还是坏话，只是自信满满地说，你不用妄想老娘会饶了你，天下谁不知道我剪掉的脚趾甲也比你俩人加起来好看，就算是你对老娘阿谀奉承，等老娘脱了身也不会放过你俩。

李修缘粲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就会放过你呢，就我这嫉恶如仇的劲，吃人心的事就先不提了，就凭你恩将仇报掳了人樵夫妻儿这事我就得好好修理你，你觉得你寄几个儿贼美是吧，来，我让你瞅瞅，看你到底美到啥程度。

话音刚落，李修缘从妖精宝座边拿起一个镜子，对着妖精说，看吧，臭流氓。

妖精看着镜子，本来怒目圆睁的眼忽然睁的更大了，大的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她想说什么，可喉咙里只有“咯咯”的声音，听起来似哭非笑，等李修缘把镜子拿掉去看她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吓死了。

几个意思？李修缘看看姑娘。

我也不知道，出道至今也抓了不少妖精，第一次见到被自己活活吓死的。

难道她没见过自己的样子？李修缘挠挠头发。

不可能，就凭她把镜子放宝座旁边就知道她平时肯定经常照镜子。

那我知道了，她一定是觉得自己老美了，平时没事就对着镜子瞅，没想到我把她头发拔了，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这么前卫的造型，结果活生生把自己吓死了，你说就这心理素质还干妖精呢，丢不丢人，不对，丢不丢妖。

我倒想看看她是什么变的。姑娘收了缚妖索，看着妖精的尸体。

那还不好办，你不是有法宝吗，拿个照妖镜出来看看不就成了。

可是这趟出来我忘拿照妖镜了。

那你不会施个法把它变回原形？

我还没学呢。

这样啊，你别急，我有办法。李修缘说着拿手在身胸口不住地揉搓。

你干什么呢，这么紧张的时刻你耍流氓，你要再这样我不理你。

想什么呢你，诺，这个给你。李修缘拿出一个黑色的泥丸。

什么东西？

从我身上搓出来的啊。

咦，脏死了，我才不要呢。

这是好东西你懂不懂，算了，你又不识货给你也糟蹋东西，李修缘说着把泥丸放在妖精口中，说来奇怪，那妖精明明已死，泥丸却从口中慢慢进入嘴里，接着，妖精化成一只鸡的样子。

我说她嘴怎么嘚啵个不停呢，原来是只复读鸡。

你好厉害啊，泥丸还有这作用。姑娘崇拜的看着李修缘。

切，这有什么的，我身上的闪光点还多着呢，知道俺们临安城里的百姓有句口号吗？

什么口号？

有困难，找修缘。

哦，那还真是看错你了。

没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错就认，认了就改，改了再犯嘛。

你说什么？

没什么，咦，你看，那樵夫和他妻儿来了。

6

樵夫一家三口见到李修缘二人倒下便拜，李修缘好不容易把三人劝走，对着琳琅满目的妖洞发起了愁。

看来这妖精还真是挺有上进心的，妖洞里金银财宝固然不少，但更多的是药材，什么羚羊角、龙涎香、灵芝、雪莲、冬虫夏草啥的，数不胜数，说明这妖精把补气养血视为第一要务，而且，李修缘竟然还发现了牛黄解毒片，看来这妖精也怕补过了上火。

李修缘问姑娘，怎么整？

什么怎么整？

李修缘指了指满屋子的金子银子、珠宝玉器。

当然是接济穷人，馈赠百姓啊，这趟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了的先收起来，以后慢慢来。

好嘞，那我们救立刻行动吧。

所谓女人大概都会对珠宝玉石什么的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姑娘先精挑细选了些珍珠玛瑙，她本以为李修缘也会把金银财宝一股脑往袋子里装，没想到，转头看去他正扒拉着那些名贵药材。

你拿它们干什么，难道你想对百姓说，我一看你就有病，来，给你个灵芝叫叫魂？人家不揍你才怪。

你懂什么，你知道这些灵丹妙药能解救多少生死线上挣扎的人。李修缘边扒拉边说，那一瞬间，姑娘忽然觉得似乎又重新认识了他一般。

两人下得山去，竟然受到了临安城百姓的列队欢迎，尤其是李修缘，从前是有困难才找修缘，现在是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见修缘一面。

李修缘想了一会，没想明白，不知道怎么历史又重演了，自七岁那年以后已经很久没这么受过待见，直到他在汹涌的人群中看到樵夫一家三口才明白过来。

他走过去问，你干的好事？

您也觉得好是吧，恩公。其实我很惭愧，不过做了些微小的工作，告诉百姓们您跟这位神仙姑娘不但除掉了老虎还降服了妖精，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轰动，看来，您注定是咱们临安城的大英雄。

得了吧你，早知道你嘴这么靠不住当初就应该等妖精吃了你再收她。

樵夫也不生气，就看着他笑，李修缘绷了会脸也忍不住笑了。

7

李修缘跟姑娘开了家药店，姑娘一直都不知道李修缘居然还会看病，而且医术居然还不错，不管什么疑难杂症到他手里保管药到病除。

姑娘对李修缘越来越崇拜，两人的感情自然也越来越好，直到有一天。

这天一大早，有人来请修缘去家里说有女眷得了妇科病，修缘刚把药箱背上，姑娘咳嗽一声，他麻溜就递给了姑娘，不是他医术不济，实在是不敢。

来寻医问药的人很多，修缘忙着看病也没留意姑娘去了多久，中午没回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半下午还没回来，修缘就觉得奇怪了。

刚好，这会儿店里没什么人了，他寻思着去找找去，正要出门，迎面跑来一小孩，塞他手里一纸条撒腿就跑。

他看了看，两行蝇头小楷，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诗他知道，唐代大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可这没头没尾的什么意思。

李修缘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他向来不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摩事情，这今天这事儿发生的太奇怪，再加上关心则乱，他不由自主联想了起来。

“欲穷千里目”意思是看得高远，那就是找，找谁，对他来说就是去找姑娘，“更上一层楼”莫非指的是姑娘在的地方？

他想了良久，也没想出什么地方叫一层楼，忽然，他打个激灵，离城不远有间寺庙，寺庙的前身是个酒楼，叫楼外楼，后来不知怎么地楼突然塌了，再想接上去却怎么也接不上去，不是工人意外身忙就是墙倒梁断，后来有高人说恐怕是妖孽作祟，酒楼是干不成了，要不改成寺庙涤清邪气吧，可改了寺庙还是那样，永远只能有一层，后来庙里的僧人也走的走散的散，渐渐就成了一间破庙，莫非，这一层楼指的是那里？

李修缘想着，顿觉不妙，一会儿都没敢耽搁，匆匆赶往城西破庙。

8

破庙已荒废了有些年头，李修缘找了会子，没费多大劲就见到了姑娘，只是看起来她的精神状态不大好，虽然坐在张椅子上，但是被绑得严严实实，嘴里还给塞了块布。

姑娘旁边站着个男人，看起来阔眉星眼，气宇轩昂，他冷冷地看着李修缘，我真是低估你了，还以为你要很久才能找到这里，连晚饭都准备好了。

李修缘问他，我不认识你啊，你这唱的哪出？

男人道，你二人与我有杀妻之恨，竟然说不认识我，真真气煞我也。

李修缘问姑娘，你杀过他媳妇？

姑娘不能说话，一个劲摇头。

李修缘说，我一般见姑娘最多是调戏，没动过手啊，小兄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男人原本面色冷峻，听李修缘说完几乎要出离愤怒了，他大声道，飞来峰，唱鸣洞，你二人对我爱妻百般蹂躏，最后竟将她活活吓死，真真好狠的心。

李修缘反应过来了，他问，那鸡精是你媳妇？

不错。

哥们你没事吧，她是妖精，不对，这么说来？

呸，什么妖精，她只是跟我一样，太想成仙了，可怜我妻一颗求学好问的心呐。

既然如此，你想怎地？

哼，我本来恨不得将你俩千刀万剐，转念一想，让你俩自相残杀岂非更妙？

几个意思？

你身上可带着武器？

没。

幸好我给你准备了，男人说着扔给李修缘一把刀，把她杀了我就放过你。

李修缘看着男人，说，那不如让我去死。

好，你死了我一样也会放过她。

你可得说话算话。

我不像你们人类这么虚伪。

好，不过死之前我能不能跟她再说句话。

如你所愿。男人说着拿刀挑开了姑娘嘴里的布。

你发什么疯啊，还不赶紧走。姑娘忍着泪水冲李修缘大吼。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舍不得你”呢，修缘笑笑。

我说舍不得你就不死了是吗？姑娘问。

他死不死可由不得你，男人看了姑娘一眼，怕她再多说什么，赶紧把姑娘的嘴又堵住了。

你可以开始了。他指着修缘道。

那成吧，有她这句话我也算能闭眼了。修缘说着，一刀插在心口，姑娘拼命想要挣脱，却无奈只能任泪水滚滚落下。

9

哼，还以为有多了不起，原来这么容易对付，男人踢了踢修缘的尸身，确认他已死，一把拔刀拔了出来，在修缘身上蹭了蹭，抹掉血迹，冲姑娘走了过去。

姑娘惊恐地看着他，他似乎看出了姑娘内心的不安，柔声道，别怕，很快就没事了，只有她那种傻子才会相信我不会杀你，真可笑，你俩害死了我妻子，我剁了你俩都消不了心头之恨，怎么可能放过呢。

出乎他意料的是，姑娘听了他的话反而镇定起来，好像死之于她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男人越走越近，手上的刀泛着寒光，姑娘缓缓闭上眼睛，脸上竟是说不出的轻松和愉悦。

刀很快，男人的手更快，就在刀尖要触碰到姑娘的刹那，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等等。

男人愕然，转身，李修缘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胸前的伤口竟化成一朵花的模样。

你，你怎么？

很奇怪是吗？别急，接下来还有见证奇迹的时刻呢。李修缘说着，如迅雷疾风般冲到男人身边抡圆了胳膊，大嘴巴子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抽。

男人四下躲闪，可他不管躲到哪里，修缘的大嘴巴子总能如期而至，终于，男人被打急了，只听一声呼啸，男人身上忽然闪出数道黑光，接着，一条巨龙在修缘头上辗转腾挪。

我去，我说是什么怪物呢，原来是条大黑长虫。

李修缘，你竟然骗我。

我哪里骗你了。

你说你为她去死，搞了半天竟然假死。

你不是还说我死了你就会放过她，到头来不还是想杀她，一人一次刚好抵平。

放你娘的屁，从你俩杀了我妻子那一刻，我与你二人就有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不杀了你们何以平我心中愤懑。

许你们两个妖怪吃人就不许人家除妖，你这什么狗屁三观，罢了罢了，就你这脑子跟你说多了都影响智商，来吧，大黑长虫，看爷爷今天不红烧了你。

李修缘话音未落，黑龙张开大嘴一股子黑气袭来，李修缘远远躲开，他风袍舞袖，左手捏诀，右手不知何时竟赫然出现一个酒葫芦，他抢锤挑砸，黑龙蜿蜒游离，一时间，剑光舞动，龙鳞闪耀，战的是难分难舍。

四分之一柱香后，修缘瞅准一个空挡，一葫芦砸在龙头上，龙角都被砸歪了，黑龙吃痛，龙啸九天，无形中一道道黑气由上而下竟形成一道结界，修缘无论如何也攻不进去。

黑龙看结界有效，面有得色，一步步向修缘逼近，不知不觉间竟然把姑娘裹入结界中，等到修缘察觉巨龙利爪已抓破姑娘衣衫，情急之下，修缘伸手在身上搓了几下，掏出一个黑色泥丸，狠狠往结界扔去，电光火石间一声爆响，黑龙滚落在地，而姑娘和修缘都被炸了个满面黢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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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姑娘问修缘，你那泥丸究竟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大威力？

修缘问姑娘，知不知道龙最怕什么？

不知道。

所谓龙，也不过就是大点的长虫，既然是长虫，那肯定怕雄黄啊，白素贞这么厉害一杯雄黄酒都能让她现原形，更何况我那可是雄黄炸弹。

就你厉害就你能。姑娘白了他一眼。

修缘看姑娘生气，忍不住说，你知不知道我最怕什么？

不知道。

我最怕你——不开心。

姑娘没有说话，天边白云缱绻，姑娘的脸上有一抹绯红嫣然开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