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室的新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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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我是素颜

从小，我特别喜欢布娃娃。有一次，和父亲一起到姑妈家做客，路过一家商店，柜台上摆着一个塑料布娃娃，她闭着眼睛，长长的黑睫毛把整个眼睑都给遮住了。营业员无意间碰了一下，长睫毛居然翻到了上面，布娃娃睁开了眼睛，露出了黑珍珠一样明亮的大眼睛。

我一下被振住了，没想到还有会翻眼睛的布娃娃。央求父亲给我买一个。父亲想都没想，一口拒绝了。拉着我继续赶路。

那年我五岁。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对女娃娃有了浓厚的兴趣。现在我的家里大大小小的装饰都是女娃娃，最小的是掏耳勺子，胶泥捏就的，齐眉刘海，额头粘了一个红心，梳了两条麻花辫。最大的是一个芭比娃娃，有一个小婴儿大小，穿着蕾丝边紫纱裙子，一层一层犹加盛开的紫牡丹，雍容华贵。

儿子颇看不上我的小女人情怀，看到我摆弄布娃娃的衣服，不屑地撇撇嘴:妈，你干吗不生个女儿，你一天可以给她换十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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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我不想啊？谁让你钻进我肚子啦，占了我女儿的位置。

儿子吐吐舌头，自鸣得意地走了。

沉寂了一阵的302室又住进了新人。经常听到一个女人粗声粗气在叫骂，问候女人生殖器的脏话也时常穿过隔墙飘进我的家里。我把电脑音乐调高，努力拒绝来自隔壁的污染。

送孩子上学，出门碰到了对门的女人，她也送孩子上学。那是一个粉装玉砌的小女孩，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留着齐刘海，短短的黑发齐刷刷地刚遮了耳朵。两个小眼睛眨巴着，闪着天使般圣洁的光茫。

太可爱了。我惊呼道。

儿子背着书包蹭蹭地往楼下跑，带了点醋意地说:给你当女儿吧，哼。

女孩的妈妈也是短发，个头有一米五几，有点矮胖，模样周正，看上去不像张口就说脏话的人。也许她家还住着个刻薄的老女人也说不定。

你新搬来的?我让她们母女俩先下楼，我跟在后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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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拆迁了，新房子就在附近，还没装修，先搬过来适应适应环境。以后说不定有什么事要麻烦你。孩子妈妈说。

没事，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女儿可真爱，和我挎包上的这个木头小挂饰差不多。她停下脚步，我下了两个台阶，指给她看。挎包上的这个挂饰是旅游时在景区买的，一眼就喜欢上了，每天随包挂着。

果然是一模一样。她笑了。我摸摸小女孩的头，她真的太可爱了，要是我的女儿该多好。

儿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和你女儿说完话了?

故意气他:没呢，这不怕你上学迟到，只好打断我们亲切而友好的谈话，先送你吧。

切!儿子一歪嘴:妈，你怎么那么喜欢小女孩呀?

说不来，看着女娃娃心就痒痒，没来由地喜欢。

其实，女生一点也不好!儿子郑重其事地说。

为什么呢?

我们班女生可凶呢，老师让她们管男生，她们就得了理，看到男生说话就用书去打，男生不服气，挡一下，她们就哭着向老师告状，说男生打她们。害得男生站一节课。下课后，她们还挑衅:看你们以后说话不。

唉!好男不和女斗。儿子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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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摸了一把儿子的头:不错，有长进，说得非常正确，好男不和女斗，要做一个小绅士，让着女人。告诉你，记住，你妈也是一个小女人。

儿子耸耸肩:就知道话要绕到这里来。

有一天晚上六点来钟，正在做晚饭，听到有人按门铃，对门的妈妈打扮得花枝招展，说是要出去参加一个聚会，想让女儿在我家玩两三个小时。

自然是巴不得的，我满口答应，牵了孩子的手进了屋。小女孩自然被满屋子的布娃娃吸引了注意力，一会摸摸这个，一会摸摸那个。

阿姨给你和哥哥做饭，你先玩。

好!小女孩的声音像百灵一样动听，脆生生地应了，抱着娃娃摆起了人家家，当起了妈妈，打发娃娃吃饭睡觉。

我在厨房，听着女孩像妈妈一样温暖地说话，不觉笑了，和我小时候真像。

讨债鬼，快死了，让你睡不睡，吵什么吵?女孩突然发了怒，恶恨恨地把一个布娃娃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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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声响，我从厨房跑了出来，儿子也从书房跑出来。

怎么了?我问女孩。她满脸的怒气:我的孩子不听话，我让她睡觉，她一直睁着眼睛笑，都要气死我了。

我心爱的会睁眼睛的布娃娃此时被扔在了地板上，依然盯着大眼睛，甜甜地笑着。

你还有脸笑，记吃不记打。女孩冲了过去，使劲地用小脚踩了上去。

干吗?我急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心疼地把摔在地上的娃娃抱在怀里。

女孩似乎看懂了我在生气，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惊天动地，好家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儿子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我，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回去，写作业去。我把书房的门紧紧闭上，让儿子安心写作业，自己又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很快哭声没了，小女孩又开始玩布娃娃，她把布娃娃从大到小，在沙发上排了一溜，一边排一边教训:你眼睛吃屎啦，看不到别人怎么坐?

多新鲜的词，眼睛吃屎!这话从一个中老年泼妇嘴里说出来，一点也不稀奇，而些时，从一个四五岁可爱孩子的嘴里突兀地冒出来，着实令人诧异。

把菜端上餐桌，闻到香味，小女孩扔下其他的布娃娃，抱着会翻眼睛的布娃娃，爬上了椅子，抓了一块油炸鸡蛋馒头片，一口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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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她怀里往外拿布娃娃。她显然不愿意给我，往里使劲缩了一下。但看到我的眼神并不那么友好，只好依依不舍地放了手，目光一直尾随着我。

我把布娃娃抱进卧室，踩了个凳子放在最高处的柜子上。叫儿子出来吃饭。

餐桌上，小女孩跪爬在椅子上，一块馒头片上沾着炒菜碟子里的油，馒头片的碎渣落在菜上，好像苍蝇一样令人作呕。

儿子别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这就是你喜欢的女儿。

翻一个白眼给他，心说:少来，我女儿决对不是这样。

时间熬到快十一点，门铃才终于响起来，在沙发上不觉已睡着的我如释重担，赶紧开门，女儿的妈妈似乎喝了点酒，面色绯红，舌头有点大:我家小讨债没捣乱吧?是不是睡着了。

还好!我冷冷地应了，到沙发上叫醒了她的孩子。小女孩醒来，看到妈妈，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我想要会翻眼睛的布娃娃。说着她的手指向了我的卧室。

我没有应声，收拾着沙发上散落的布娃娃，让她们各归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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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哭什么丧!妈妈一把她女儿从沙发上拽到地上，弯腰拎着鞋，用胳膊半拖半夹着走了。嘴里嘟哝着:你以为谁家的东西也和咱家的东西一样不值钱，想给人就给人的。

关上门，长舒一口气。天哪，这不纯粹给自己找罪受了，说什么也不要生女儿了。

给当海军的孩子他爸拔通了电话:我不想生女儿了。

电话那头，他爸笑了:又受什么刺激了，发这么大感慨。

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他爸正色道:这关孩子什么事?是孩子的错吗？

一下卡壳了，对啊，是孩子的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