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的宿命
酒保恍然大悟，不是找他的，紧张的神经松弛下来，笑道，“李老板是吧，他刚走，10分钟，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里面还有谁？”
酒保快速地说，“二老板在里面，还有李老板的司机。”
“没有小孩？”
“没有，你需要我去……”
“不用。”陈一飞说。女服务员对着陈一飞扬起嘴角，开口道，“帅哥，喝点什么？”
“不用，谢谢。”陈一飞将手伸进皮带，抓住枪柄，缓缓朝右边走去。酒保不知怎的，察觉到陈一飞腰间藏的不是什么好家伙，他赶紧拿起玻璃杯继续擦起来，装作眼前这个雨人从未出现过。他不想卷入江湖中。女服务员出于无聊和好奇，跟在陈一飞后面，站在拐角处看着。
现在时候尙早，右边的卡座只坐了一桌，一对男女学生正调情，没注意到左边有一个揣枪的男人贴墙走过。前面的办公室门关着，传出两个男人的说话声。其中一个男人说了声，等我一下，然后打开门，正看见3米外的陈一飞像壁虎一样贴墙向他挪去。这个男人正是几个小时前失手的杀手，他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发现陈一飞正用手枪对着自己。陈一飞的手臂弯曲，手枪贴在腰上。杀手跟着陈一飞的推进慢慢后退，里面传出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怎么了你这是？那是二老板，叫王懿，黑子的表弟，3年前被打死的小孩的父亲。他伸直脑袋，看见跟进来的是陈一飞，马上从沙发上弹起来，朝门对面的办公桌跑去，那里显然有什么能为他解围的东西。
“坐下，”陈一飞说，“这边。”他挥了枪口，摆向沙发。王懿愤怒地瞪着陈一飞，浑身颤抖，又无可奈何，他放弃了冒险的构想，慢吞吞退回沙发。陈一飞对杀手说，“你也是。”等他们都坐好了，陈一飞面对他们，一步步绕到书桌后面。说，“哪个抽屉？”王懿说，“什么？”“枪啊，哪个抽屉？”王懿低头，瓮声瓮气的说，“右边第二个。”他像一只被骟过的驴，倔强的脾气烟消云散。杀手坐在沙发上不动，眼睛盯着陈一飞手中的枪。
陈一飞知道不该这个时候去摸抽屉，但他还是犯了这个错误。他换左手握枪，枪口继续对着王懿和杀手中间，以便随时调整，右手去拉抽屉。抽屉卡住了，晃了一下，陈一飞下意识低头去看，这时，那个杀手突然俯身，绕开枪口，从右边冲向书桌。他的动作很快，可惜没有子弹快。陈一飞曾是井茶，练过枪，左手调转枪口抠扳机，对外行可能需要1秒反应时间，但他不用。点38的枪声在小房间特别响，像春雷爆炸，震得鼓膜疼，紧接着耳鸣。子弹正中杀手胸膛，止住了他的冲力，他扑倒下去的时候下巴磕在桌沿，弹了一下，然后“扑通”一声沉闷的摔下去，再也没起来。刚刚还恶狠狠的王懿呆了，他望着地上的那坨不会动的肉，那是刚才还和他聊的热火朝天的哥们儿，又望着陈一飞，想求饶，却开不了口。他可怜巴巴的站着，仿佛希望陈一飞能通过眼神懂自己的意思。3年前的情景重现，还是这把枪，还是这个房间，还是这个男人，还是打死了他生命中的一个人。命运在玩弄他。就这样，他屈服了，开始怨恨自己，为什么要掺和在表哥的生意里。
外面传来女服务员的尖叫，顾客慌乱的脚步声，闯门声，几秒钟后只剩下球赛解说声，刚进了一个球。
进办公室前，陈一飞的计划是，让王懿打电话给黑子，两命换一命。现在黑子肯定来不了了，井茶倒是马上就来。他拉开抽屉，发现一把黑色的陈旧手枪。是一把92式，口径9mm，威力巨大，10米内可以轰掉半个脑袋。
陈一飞把92别进腰里，对呆若木鸡的王懿说，“跟我走。”
“去哪里？”他感觉嗓子里发出的声音不是自己的。
“少他妈废话，我也不想这样，你看见了，刚才他差点杀了我，你知道，之前他也差一点，可惜这人命不好，搏命的时候命不好就该死。我不怨他，你也别怨我。”解释一切的答案就是命，人生有太多机缘巧合。如果刚才不是抽屉卡住，那个杀手就不会死，陈一飞还想和他聊聊。他打死郑国实是意外，杀自己是奉命行事，这些都罪不至死。
“你开枪把我打死吧，3年前你打死了我儿子，我会记一辈子，刚刚你打死的那个人是我哥的司机和打手，这次杀你报仇是我和我哥一起的主意。陈一飞，这笔债你永远还不清的，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如你所愿，伙计，我确实就要死了。这回也不打算活着走出来。我不想拉你们谁来陪葬，只求家人平安。不过就凭你们绑我儿子一条，也够我打死你们。伙计，你儿子是你儿子，我很抱歉，这3年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哪一天不后悔，不过，我儿子是我儿子，你们动不得，明白这之间的区别吗？”
王懿哼哼了一声，没说话。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办公室。走到吧台旁时，陈一飞胸口又爆发剧痛，这已是今天第三次。他双手扑在吧台上，大口吐血，血花飞溅，左轮手枪从手中松脱。如果王懿想反杀，就在此刻了。他听见背后陈一飞悲惨的咳声，只需转过身，就可以轻松夺过手枪，打死陈一飞，为儿报仇。或者拿走手枪逃命。或者什么也不拿，直接逃命。他转过身，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仇人，慢慢向后退。他本不是流氓，只是跟着表哥混口饭，平时狗仗人势，对外人耍威风，内心胆小如鼠。刚才那一枪已经把他吓破胆了，心理学叫“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的身体和大脑脱钩了，不听指挥。
陈一飞缓过来了一点后，发现王懿还没跑，抓起手枪，喊道：“不许动！”然后他反应过来这句话纯属多余，对方应该是得了“PTSD”。
王懿当真不动了，双腿打颤。又过了几秒钟，陈一飞终于有力气行动，说：“转过去！”他右手滴血，左手还有伤痛，艰难地扶着王懿后肩，说，“走。”
他们出了酒吧，这时雨已经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的，可能老天也累了。
这雨要结束了吗？陈一飞心中涌起这句存了太久的感叹。这事也快要结束了吧，自己的人生快要结束了。他右手握枪揣进口袋中，左手扶着王懿的左肩，就像一个丢了拐杖的盲人正在被一个热心的人引路。可是小路上来往的人不这么想，他们看见了陈一飞嘴边和衣领上的血迹，以及一双锋利的足以切割钻石的眼睛，纷纷避开。
二人刚到茶楼的停车场，就看见雷子的车开了过来，峰哥一个人从车上下来，看见陈一飞和王懿，快速脑补了情节，说：“没事吧你？雷子要来，我没让。”
陈一飞摆头，“彬彬和黑子都不在，这是黑子表弟，那个小孩的父亲……我也是没办法，要有筹码换儿子。那个杀手刚刚被我打死了，现在躺在酒吧里。车我就不开走了，不要你们被牵连。剩下的你们不要管了，我打车离开这里。”
峰哥觉得信息量有点大，修正了刚刚脑补的情节。他看着头低得像犯人的王懿，说，“这家伙没问题吧？”陈一飞凑近王懿的耳朵，说：“动就打死你！”王懿哆嗦了一下，头低的更低，像夹在翅膀里睡觉的鹅。
峰哥又说，“车里有束带，我把他手捆起来吧。”这时，警笛声从两条街外传来。陈一飞说，“不用了，没事。我们打过交道，他知道我。”这王懿3年前被陈一飞揍得趴地上求饶，刚刚又被枪声吓破了胆。
“走啦，别管我，也不用给我电话了，我搞得定。”说完，陈一飞将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丢进路旁的水洼里。井笛声越来越近，有三辆。峰哥意识到事情已无可挽回，说，“好吧，总之……你去吧。”说罢，他掏出烟，打火，吸着了，塞陈一飞嘴里。二人对视一眼，峰哥眼睛红了。
陈一飞右手掏出车钥匙递给峰哥，说：“走了！”然后冲路边的一辆出租车喊了一句：“的士！”
峰哥上了雷子的车，打下车窗，说，“兄弟，保重！”说完离开了。
出租车靠近来，陈一飞左手揪着王懿的衣领，对出租车司机说，“井茶办案。”他拉开车门，像把脏衣服塞进滚筒洗衣机一样把王懿推进去。出租车司机听了陈一飞的专业语气，没多废话，说：“南京路吗？”他指的是南京路的井茶橘。
“西川区。开稳点。”
这司机平日里话多，不过这次他没讲话，王懿面如死灰，陈一飞凶神恶煞，身上，嘴上还残留着血，他不敢多嘴。司机不时朝车内后视镜翻眼睛，被陈一飞从镜子中瞪了一眼，不敢再看了，专心开车。
WechatIMG59.jpeg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