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麻衣
母亲姓靳,名梅雪。
她的半生,就是她的名字。
一
你见惯了江南女子的沉鱼落雁,帝都女人的精明能干,但你可曾见过,那种乡野女人,那种全身优点,只是能吃苦的小女人。
母亲的体型属于那种旧时特有的憨厚微胖,长着方形脸,眉眼里,俱是经历风霜后的沉稳安详。母亲生在1972,幸运的躲过了三年自然灾害,但终究逃不过上不起学的命运。除了在家里做饭,母亲少年的其余时间,就是做农活,因此,母亲半生的脸色,都是农民普遍的黑土色。
二
我的出生带着厄运,这也是后来我总觉得亏欠父母什么的原因。
母亲生完我那年,家里来了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其中一个脑门很大的男人,亮出一个民生局的证后,就跟父亲和母亲说,超生了,要交罚款。90年时,家里还交不起这些钱,于是,那些计生局的人,把家里的衣柜和沙发全都搬走,并粗暴的要走了父亲和母亲接下来一整年的存款――两千元。
小时候印象最深的是村里来计生局的人时,母亲总会让我们躲到别人家里,如果有人问起,就说家里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弟弟。还有一次,父亲不在家时,计生局的几个人过来要钱,当时母亲站在门口,被几个男人堵着,母亲弓着的身体,垮陷在原地,心里恐慌却面子很冷静的对几个男人说,没有钱,要命就一条,我当时就躲在庭院的库房里,露着脑袋看,我记得当时我哭了。
那是计划生育最严的几年,母亲生下姐姐和我后,又有了妹妹和弟弟。养活四个孩子已不容易,更何况还得时不时防着计生局的人检查,我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养活我们四个生命的,我知道的是,在那些痛苦的岁月里,她也未抛弃我们,甚至在以后的时光里,也总是尽可能的给我们宠爱。
三
上二年级的时候,每次放星期,老师布置的作业我都是玩到最后再写,母亲因此没少责罚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星期日的正午,太阳正烈,我和妹妹偷拿了家里遗留的“武林秘籍”,就是泛黄的旧书上,画着几个摆着姿势的道士像,我们开始比对着姿势,出手一下比一下重。
我捣她一下,她还我一拳,一来二去,因着我比妹妹大,所以她不多一会儿就哭了,母亲听着声音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妹妹,并拍了拍她身上的土。母亲先问我作业写完了没有,等我摇了头后,她再责令我站立到太阳底下,面对着黄土墙壁反思自己。
烈日当空下映出我的影子,我垂着头,手勾着在后背上,妹妹时不时过来捂嘴偷笑着看我,我憋着嘴冽她一眼,然后莫名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母亲这时走了过来,问我知道哪里错了吗?
我点头,下次应该早点写作业。
不对,妹妹比你小,你该让着她。母亲边摇头边说。
四
母亲人缘很广。几乎所有的四方邻居,甚至我不认识的,见到我们也都会说母亲的名字,他们总会提起母亲的能干和能吃苦。
四年级的时候,母亲带着我们摘棉花。那时候流行的是腰间别着包袱,我们就站在和我们一同高的棉树地里,一颗一颗的抽出白色的花。分解那片有两亩地,母亲一个人弄了一亩,我和其他姐妹总共才弄了一亩,有时候天气热的似乎能把衣服点着,母亲便会心疼我们,让我们去阴凉处休息,自个儿在那捣鼓着。
家里种的玉米,豆角,茄子,绿豆和辣椒等等,有一半都是出自母亲的手。等我们上了初中再大些的时候,就会去地里侍弄梨树,有时候是点花粉,有时候就是套袋,母亲手很巧,总是一下就撒我们多远,弄得又快又好。
五
母亲的婚姻并不顺,甚至可以说是坎坎坷坷的一路。父亲嗜酒如命,脾气也稍微暴躁,有点大男子主义,稍微有点不如意,嘴巴便开始叨叨扰扰。
小时我常能看到母亲躲在门后哭,有时是南屋的红门,有时候是庭院的地上,最厉害的一次是父亲醉酒后在半夜里吵。
父亲会因为母亲买错一瓶饮料的牌子而嘟囔半天,记得有一次是因为母亲没有买果粒橙,就是带果粒的大桶饮料,而只是买了浓缩的农夫果园汁,当时是吃中秋团圆饭,父亲便在当场说了母亲半天,气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我总会问母亲,为什么不和父亲离婚呢,这样好过点。母亲笑了笑,摸摸我的头,这不是有你们四个吗,我走了谁照顾你们。
六
我对母亲的命令,唯一的叛逆的就是这几年关于自己婚姻的问题。
这也是我第一次对母亲产生了排斥的感情。我说自己找了个对头,那个男孩家里虽贫寒,母亲还生着病,但是男孩人特别和善,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很能隐忍自己的情感,又能吃苦,人也很老实本分。
母亲不同意,因为之前家里给我说了好几个条件不知道好几倍的人。些许是因为和父亲失败的婚姻,所以导致母亲在我们婚姻这方面都很慎重,母亲总说,要给我家丫头找个好的,不要特别有钱,也不要长的太好看,老老实实的就行,我说,那个男孩就好,母亲摇了摇头,丫头你想都别想,那家太穷了,你要是过去了,得受多少苦头。
这就是我的母亲,没见过多少世面,没有能歌善舞的才华,没有英姿飒爽的女强人风范,但她身上有着那种,有我离不开最暖最暖的母亲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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