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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早出门比平常晚,也许我内心里悄然在抵触些什么,在确切想起来之前,寂静中的暗流已然涌动。
南国北国都在落雪,这座小城是最俗不过的,且处在南北之间,自然赶着热闹。一夜风雪过后,触目皆是白,微微有些刺眼。
我行走在这银装素裹的天地间,刻意把耳机音量调大,阻绝胶靴踏在积雪上的咯咯声。我无欣喜,无悲忧,脑海里晃悠悠出来的句子,是“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终久我还是看见了记忆,那里立着一个裹红羽绒、戴红帽子的女孩子。
她叫阿楚。恰合着《阿楚姑娘》这首歌,故事也般配。只是在细碎的流年里,我不愿忆起她,印象也就愈发稀薄,除却那抹红。
彼时我年龄尚小,正是讨人厌的时候,阿楚却娉娉婷婷,长成了小镇上的一道风景。这道风景映在不同的人眼中,便又是不一样的意味。这点风俗倒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
那是冬天,才刚刚开始飘雪,我与其他小孩子别无二致,心里想的只有钻空子往外面跑。如今我有了这许多自由,早已没了那般兴致,算不得岁月残忍。正是我在门缝后面,见着了记忆中的那幅画面。
“囡囡,以后唤阿楚表嫂呀。”这声音带些笑带些不屑。阿楚走近了,她的眼神是飘忽的。我将自己的露指手套递给了她。这种举动显然不是预谋,我至今没有想明白因由,也许是我看她美,也许是我猜她冷,也许是我不想要那手套限制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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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我沿着这路走出很远了,忽然回头看了看,身后风雪未停,它们不曾在乎过任何人。冷雪打在脸上,即时就化了,我抽抽鼻子,回转身继续走。
现在上课铃已响过,路人行人稀少,如我这般只影独行的更少,现代人多习惯结伴,前程莫测,有同伴才有底气。
鲁迅讲,雪是雨的精魂。可我看来,雪哪里有雨利落果断呢?甚至雪也更无情,硬生生装出有情的样子,这外表就要蒙骗多少凡人?又这样脆弱,踏一脚就变了模样。
《红楼梦》里盛赞的“白雪红梅”景,我却也欣赏不来。这是我的一点固执。若非当年那道风景,我缘何晓得人言可畏的意思?
我将我那脏兮兮的手套,脏兮兮也是我现在的回想,我打小不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我将那手套递给阿楚,她笑得温柔,却没有接。她说,小妹妹你会冷的。
这人好啰嗦,我在屋子里就冷,那么你在外面走呢?我不记得我有没有表达什么。阿楚是来我家找表婶的,表婶承继了所有小镇妇女的势力与虚伪以及虚张声势,这是我在后来多年的经历中品味出来的。
阿楚来得不愉快,走得不开心。降雪了,新年便不远了,有什么事情能抵消新年的快乐呢?那一抹红色的背影,消瘦寂寥,风雪更为她增添了撩人心弦的魅力。
03
后来的故事,便是阿楚远走他乡,我上大学那一年的冬天,她曾回来过,带着孩子。我在远处看见她,身形单薄,可以想见她脸上的风霜。表婶的嘴撇到了耳朵后面。
我那表哥,自然是个二流子,娶了中人以下的妻,养着灰头土脸的子。但是他有本事和表婶两个人带领了全镇,去谩骂阿楚,讲她的品行败坏。何其庸俗而可悲。
阿楚走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默默念想着她的温柔。后来,我憎恨下雪天,仿似这雪漫天地下,便是为小镇人遮羞。
高考过后我得了机会,远走他乡,反认他乡做故乡。阿楚的故事对我意味着什么,我从未细思。冬天每年来一趟,雪也每年下十数场,我厌雪的毛病未改过。
脚步跟着思绪飞快流动,不留神便滑出老远,但没摔倒。我站稳了就笑一笑,仿佛自己战胜了什么,又立即嘲笑自己的幼稚。
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终点的时候。我把手套取下来,拍打掉身上的积雪。阿楚,那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呢。
我想不必再和岁月较真了。推着岁月向前的,向来是温暖而非凉薄。
时间是顶好的酿酒师,它会去粗取精,将陈年的记忆酿成老酒,悉心保存,待得一个不经意的瞬间,那酒香自心头飘然而至,醉人于无形。
经年之后,我再次忆起阿楚,许是别样心情。我期待那片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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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90天挑战营第26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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