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哇乎
第十二章：她的秘密
“你怎么知道？不是，谁说我是抄的了？”舒澈气急败坏地反驳。
傅嘉林斜眼看她一眼，又翻了一页。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眼角眉梢栖居着一丝邪。
“古人云‘读书人之间的事，能叫抄吗？’这叫提前借鉴。”舒澈辩白。
傅嘉林哂笑：“哪个古人。”
“……孔乙己。”
昨天的风言风语显然没有过劲，好几个其他班女生路过五班时，张着几张大嘴，表情浮夸，不出声音地对傅嘉林指指点点。
舒澈翻了个完美的白眼。傅嘉林抬头轻飘飘一望，她们就散去了。
时间滴答，大楼底忽然升腾起躁动，从一楼的楼梯口像上蔓延。几个跑得飞快的男生从窗外一晃而过，运动鞋摩擦地砖发出刺耳的“滋滋”。
“呀，他们回来了。”
谈笑声怪叫声随着人群涌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活色生香的表情，声音却隐藏在噪音中，看起来驴唇不对马嘴。
五班的参赛小队挤在人群里，几个男生贴着玻璃，激动地传讯：“来了来了！”
眼前的玻璃被他们哈出一大片白气。
他们走进来，带进一股打着旋的凉风。明明没有离开多久，身上却满是风尘仆仆的气息。和他们一对比，教室里的人突然热乎起来----像坐在暖炉里新鲜的包子。
“怎么样了？”几个猴急的男生围上去。
“初赛十进六，”方鸣一张黑脸发着红光，有意无意地瞥向傅嘉林，“当然小意思啰！”
李紫婷唯二的优势就是瘦白，除此之外，面貌实在平凡，甚至有些不好看。此时，她高傲地含笑，极薄的嘴唇怪异地上扬，颧骨外凸，单眼皮因此眯成一条缝。
这周五就要开年级大会，会上会进行全年级的表扬和批评。此时，刚散布了谣言，即将要被通报批评的李紫婷，正在讲台前笑得春风满面。舒澈一时语塞，不知该说她不知廉耻还是心态过于良好。
傅嘉林散漫的笑容在浮现，心底被猝不及防地硌疼了。
“人家的脸像苹果，你的是蛇果。也不怕把雀斑笑皱了。”舒澈用极低的声音嘲讽。不得不承认偶尔的人身攻击让身心极其舒畅。
李紫婷心灵感应一样转头看着她，嘴唇笑得娴熟刻意，一句不落地和方鸣交流刚才的实验。好像这不是教室，是什么国际研讨大会。
正准备转头，舒澈却突然发现，李紫婷画了眉毛。她的技术并不好，原本有些杂乱的眉毛被她修剪得极细，眉梢突兀地拖出一条斑驳的棕痕。
啧，东施效颦。舒澈冷笑。
于是，舒澈嘴角一丝凶残的冷笑。把从厕所回来的后桌姚悦吓了一跳。
“舒澈，你中邪了？摸底考排名怎么样？”
姚悦抽出纸巾擦手，露出干净的粉色衬衫。舒澈低下头戳着手指：“不怎么样。这题目也太难了。尤其是数学。”
“数学？不难啊？”姚悦疑惑地歪头，像状况外的小猫。
真的，不怕虚伪，不怕炫耀，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无辜的天才。舒澈十分小家子气地问：“那你……考得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好像……32名吧。”
这就是那个在自习课上傻兮兮要吃烤年糕的女孩吗？舒澈突然觉得自己像外省来的霍比特人，一不小心走进了巨人们的正常生活。她瞧着姚悦清新干净的粉色衣袖，升起一股莫名的羡慕。随之而来的，还有怪异的担心----她突然特别怕姚悦不和她玩了。
真幼稚，舒澈想，但她的确萌生了这种想法。初中的时候，她极偏颇地认为成绩不好的人要么傻，要么不努力，这样的人不值得交往。而现在呢？风水轮流转。她站在下风的位置，生怕姚悦和当年的自己想法雷同。
“哦，我知道了。”姚悦若有所思道，“数学大部分考得都是高一的内容。”
“嗯？”舒澈一挑眉。
“很多初中都提前学过呀。”姚悦温和地朝她笑，“你是不是没接触过？”
“这样啊！”舒澈好似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好像有人告诉她：你放心，你不傻，另有原因，“我没有提前学欸。”
姚悦顺坡下驴：“对呀，所以很正常啦，考不好也别放心上。”
舒澈笑着转过来，突然有些鼻酸----她又不是看不懂题，明明只有最后一道才和高中有关。
所谓宽容，是为了未来的自己落魄时，有理由相信别人内心的善意。
阴霾在偷看到李紫婷的排名后全然散去。
下午，教务室发来全年级的学生排名。现在学校越来越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了---表面上。所以老师不直接报名次，校园网不直接公布排名，遮遮掩掩地发来一个数据齐全的excel文档，说是仅供参考。可谁又不知道高中就是以名次论英雄呢？
刚吃完后的教室透着一股饭味的困倦，几个电脑技术好的几个男生格外亢奋，包围了讲台，跟用了兴奋剂似的。用excel把排名表颠来倒去地排。这几个男生不用想就是考得极好的一类人。
舒澈混在人群里，毫不遗漏地盯梢着那张排名。
排名表滑的很快，几个男生唾沫横飞地讨论谁谁谁这次没考好，谁谁谁初中就很厉害。舒澈先去看排在自己后面的人，一眼就看到了李紫婷。不知怎么的，心里有点高兴。
李紫婷排在两百五十名。看到的刹那，她觉得老天还算待她不薄，总会在她失落时给她找点乐子。
她故作淡定地退出人群，在座位上无声地狂笑。想起李紫婷那张阴测测的大方脸，舒澈就觉得生活是一出喜剧。哦不，讽刺喜剧。人们可以容忍大神怪异，却厌恶半壶子水还跳来跳去，没有自知之明。
恶趣味是不可让人知晓的。所以纵使她再高兴，也憋着一张无欲无求的表情。不然在这群尖子生的眼里，考199名她就高兴成这样，这谁受得了？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不笑是因为在别人眼里不该笑。光是在别人眼中演一个因果正常的人就耗费了许多时间，那些夹杂在生活中缥缈的角落，自己藏着就好。
右边的傅嘉林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试探道：“舒澈？”
舒澈压下嘴角，压低声音：“干嘛？”说完，她终于绷不住地笑出声。
傅嘉林极无语地撂下一句：“下星期就是月考，之后就是家长会。”
舒澈咳了两声，彻底笑不出来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和傅嘉林的关系的确轻松亲近了不少。果然，没有什么是一杯奶茶解决不了的。
她心情还算畅快去教室后面的书柜里找复习资料。很不凑巧，她的柜子就在李紫婷的座位附近。她尽量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还是不可避免地撞上她刺一样的目光。明晃晃的厌恶在心里晃荡，舒澈觉得李紫婷像一块她碰都不像碰的肥肉。
对于李紫婷对她莫名其妙的滔天恨意，舒澈一直觉得莫名其妙。之前早自修的矛盾，傅嘉林说是针对他，现在呢？要说报复，李紫婷也实施了。要说被检举揭发，最应该怀疑的是蔡天宇而不是她。她们顶多顶多算得上是个竞争对手。
李紫婷针尖一样的目光太过灼人----再假装忽视下去，恐怕她要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于是舒澈礼节性地朝她笑笑，表示之前的事一码归一码。李紫婷一愣，别扭生硬的眉梢往下一压，冷漠地转去。
竞争对手都算不上，谁跟二百五竞争啊。五千字检查写了吗？
舒澈狠狠地打开柜门，老旧的柜门十分体贴地发出刺耳的“嘎啦”声。惹得李紫婷嫌恶地又一撇。舒澈觉得自己见人就笑的习惯得改。
当她抱着一大摞资料折身时，习惯性地用余光去看李紫婷。
这会，李紫婷没有执着于和舒澈作对，而是正痴痴地望着右前方，专注地发射着有去无回的光波。她是在发呆吗？舒澈下意识想。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尽头是正趴着睡觉的傅嘉林。阳光和阴影的交缝轻柔地勾勒出少年好看的脸型。他的脸很白，后脖颈和结实的小臂透着轻微的麦色---许多爱打篮球的男生都是这样。
李紫婷用右手撑着自己的宽下巴，桌上是一本粉色的厚本子。至今，舒澈都难以描述她那时的眼神----那样专注，透着一丝深刻的落寞。没过多久，李紫婷回魂一般地身子一顿，红着一张方脸左顾右盼，一副做了见不得人事情的模样。
还没等她发现舒澈，坐在李紫婷旁边的方鸣野猴子一样抢过她的粉色本子。
“你天天写些什么呢？”
“你干嘛啊！”李紫婷又惊又急地扑上去。
方鸣笑嘻嘻地伸长手臂：“给我看看啊！”
“还给我！”李紫婷低吼。着实把舒澈吓了一跳，她呆呆地站在后面看方鸣强撑着尴尬逗李紫婷。
他不好意思地把本子还给她，挠挠后脖颈：“我没看到……你别生气啊……”
李紫婷一屁股坐下去，眼角挂着气急未流的泪珠。方鸣手足无措地坐回座位，找前排女生借了一包餐巾纸，大黑手局促地把它放在李紫婷桌上。被李紫婷一巴掌甩掉了。
班里闹哄哄的，没人注意他们。舒澈心虚地走进身后的扫帚间，从扫帚间绕道出来。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傅嘉林觉得李紫婷厌恶他，但舒澈忽然觉得未必如此。
突然间，李紫婷近乎执拗的恨意，她过于主动的表现欲，她粉色的本子和眼角眉梢的刻意，好像都有了答案。所谓理解，不仅仅是理解意思，而是突然推演出另一个人生活细节里所有藏着的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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