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赌服输,但我爸妈从小就教育我永不服输,所以,我不赌,不堵,就不会输。
小时候老家的邻居是对父子,儿子很不争气,没有成家,没有立业。老妈也总是对我讲,别像他学,没出息。而我对他的印象也是不好的,他身上,有种好久不洗澡的汗臭味,令人反胃。
但那个头发发白的父亲人品确实不错的,奶奶告诉我,按辈分,我要叫他大爷爷。大爷爷每年种地都是他一个人,他种了一辈子地,操了一辈子的心,可最后还摊上个不懂事的儿子,大爷爷的命是很苦的,穷其一生也没享到清福。
在自己童年的记忆里,大爷爷总喜欢到我家里来坐坐,和我的爷爷奶奶聊聊着年的故事,顺便看看电视,当然,大爷爷是看不懂什么剧情的,小燕子,紫薇,似乎从来没有对上号过,看着看着大爷爷的眼就闭上,响起轻微的鼾声,奶奶告诉我,让我开灯放被子,我特意弄的很大声,大爷爷才睁开眼睛,驮着佝偻的背一步步的离开,爷爷总会说一句:“这老东西,没有眼力见。”然后熄灯睡觉。
大爷爷的文化程度很低,但他脑子里有好多好多的故事,那些民间或有或无的传说,就在他一次又一次的佝偻的影子下,或平铺直叙,或娓娓道来,什么忠马墓,灰纸钱,阴阳河...没有高亢的情感,没有反转的剧情,但就是那些或长或短的故事,带给我一次又一次的欣喜,一次又一次的感动。每每讲到关键处,大爷爷的眼晶就变得很闪亮,仿佛他经历过一样。偶尔,我会央求大爷爷打牌,大爷爷的手因为年迈已经开始颤抖了,而我却会偷偷的在那时候换几张牌,获得游戏的胜利,大爷爷应该是知道的,嗯,一定知道的。奶奶很多时候会给大爷爷拿些吃的,当然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地瓜,土豆,大面饼,大爷爷大口大口的嚼着,吃的很香,很香,仿佛那些粗粮有了灵性,有了别样的美味。我会好奇的管奶奶要一些吃,咦,真难吃。我突然好奇大爷爷的经历了,我想知道大爷爷年轻的样子。
奶奶告诉我,大爷爷年轻的时候是我们生产小队的队长,但并不怎么讨人待见,权利的使用,让一些人对他很有看法。后来大爷爷认识了大奶奶,据说大奶奶当年也是有模有样,美丽的很,结婚那天,贺喜的人踏破了门槛,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大爷爷家是可以吃饱饭的,奶奶说,自己家里还是茅草屋的时候,大爷爷家房子上已经有了瓦,那种白色的,很厚的那种。大奶奶生下了儿子,如果一切安好,大爷爷的晚年应该是子孙满堂,至少,衣食无忧,不用风雨飘摇。农改,大爷爷没了权利,因为得罪的人多,连地都少的可怜,大奶奶走了,从那之后,再没回来,大爷爷进入了绝境。但大爷爷仍旧很努力的种地,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有一天他能出人头地。大爷爷太爱儿子了,不说,不打,不骂。他儿子就像疯了的野草,胡乱生长。有一天,儿子搬走了大爷爷家里的锅,没拿回来。愿赌服输,他儿子输了,连同大爷爷,一起输了。很快,儿子将家里输了个精光,也不在赌了,因为家里就剩父子两人了。可他仍旧好吃懒做,大爷爷叫他捡柴过冬,他却把房子的房架锯下一段烧掉取暖,这件事成为了邻里乡亲的笑谈,而大爷爷眼里满是失望和凄凉。
大爷爷临走的时候,身子瘦的只剩个皮包骨,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却出奇的没走,像个不离不弃的照顾着,大爷爷说他想喝羊汤,儿子却没钱买,反倒邻居的伯伯看大爷爷太可怜了,给了大爷爷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汤,大爷爷哭了,眼泪夹着羊汤一起喝进了肚子里去。后来大爷爷说他想吃冰糕,我就从家里冰箱给他拿了两根,批发价8毛一根,是当时我家冰箱里最好的冰糕了。大爷爷费力的吃着冰糕,含糊不清的说着谢谢,我连忙摆手说不谢不谢。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大爷爷,大爷爷病恹恹的躺在漏风土炕上,瘦的不成样子,吃着冰糕,白胡子,白头发,苍老的不成样子,而自己,并不知道再也看不到那个陪伴自己童年的老人了。儿子带回了大爷爷的骨灰盒,哭着说后悔。有些人吧,良心发现也只有几秒钟,后来,儿子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回来,而大爷爷的坟头早已荒草萋萋,无人打理。
可我有时候还会想起大爷爷,想大爷爷给我讲的故事,想自己偷偷换他的牌,想他颤抖的手,想他大口吃地瓜的样子。大爷爷告诫我最多的就是不要赌,要好好学习,踏踏实实做人。我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是不会碰到赌的,就在前几日,和朋友玩了两把,体会了赢了还想赢,输了想翻盘的心态,就在要继续赌下去的时候,我想起大爷爷晚年那瘦的没人形的样子,那虚弱苍老的样子,我放下牌,“不玩了”。朋友再三劝说,我还是没拿起桌面上的牌。
爷爷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了,我开始拿出更多的时间陪爷爷,我不知道还能陪多久,我害怕,害怕某眼看完就是最后一眼了,所以我想多看看,多陪爷爷溜溜弯,多陪爷爷聊聊天。偶然的一次聊天提到了大爷爷,爷爷告诉我,大爷爷小队的队长是赌上去的,用大爷爷父亲留给他的房子,还好,大爷爷赢了,过了好多年的好日子,他可赚大了。
一场公平的比拼,要么赢,要么输,概率是相同的,若次数足够,赢得东西是都要还回去的,就像大爷爷的一辈子,赢了命运,却也败给了命运。而像爷爷这种脚踏实地的人,对局本就是不公平的,赢得概率终归要大很多,命运早就紧紧的握在手里,努力走下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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