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爱？）极而语--读钱钟书《管锥编》五九、2022-12-01

        先生笺《襄公二十五年》，引“初，宋芮司徒生女子，赤而毛，弃诸堤下。共姬之妾取以入，名之曰弃。长而美。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公见弃也，而视之尤。姬纳诸御，嬖，生佐。恶而婉”。先生引用不全，方便诠释尤字也，如图。总结为：出类异常之谓之尤，“视之尤”，古人所谓异视，既今语另眼相看、不等闲视之之类。又引《三国》裴注引《魏武故事》，魏武斥责曹植曰：“私出开司马门至金门，令吾异视此儿矣！”则异视又为贬义，与此则之尤旨趣相反也。

        先生尤之释最为确切，出类拔萃之意，本为中性，贬褒当视语言环境而定，非仅一意也。魏武之语，当是恨极脱口而言，本视之继承自己位置之天选之子，未曾想不严格要求自己，与魏武所中意者大不相同。魏武之失望可想而知，故有异视之之怨言也。越剧《白蛇传》白素贞金山救出许仙，手戳其额曰：“你这个短命......”，又急以手掩口，此处白素贞之心情，与魏武当也。骂许仙之短命，是前所为之辛苦、心累之埋怨，然毕竟深爱许仙，其怨恨之语未几说完也，今之恨铁不成钢之类。《石头记》之二尤，贾宝玉口中既有美丽过人之欣赏，亦有行为放荡之鄙夷，此之尤，贬褒各一半也。

        “平公入夕，共姬与之食。公见弃也，而视之尤。姬纳诸御”。读是句，可知弃非为共姬养女之待遇，或为侍女。《礼记  内则》：“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既男女七岁后不共同睡觉，不共桌吃饭。春秋时人为分食，若非侍女，平公当不与庶出之姊妹共食，不可能见弃也。且二人之结合相当随意，“姬纳诸御”，非简语当为“共姬使弃纳于平公之车舆中”，无纳吉问名之礼，是遣送侍儿也。某之判断，当近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