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了。
与记忆中热闹的幕仙洲不同 这里的街道空无一人 夜色似是没有边际。
幕仙洲 永宁城最大酒馆前 我驻足盯着门柱上的诗句：
“追往事 去无迹。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 春华落尽 满怀萧瑟。”
心里默念了几句 暗赞到：“到也应了我此生。”随即笑了笑 喝下手中酒 内心逐渐温热了点。
这世间修的道 无非是有情道里求无情。此些年来 我见过太多求道者的尔虞我诈。有很多时候 也羡慕那些手持一把剑 就敢断言以后要做天下第一剑客的小屁孩。
谁没意气风发 孤高自傲。
当个剑客多好 快意恩仇 花前月下 只是老无力 再没法轻易提起剑。
来到酒馆二楼 我寻到老板娘。
“有她的消息没？”我淡声开口。
老板娘嘴唇蠕动 状是难以开口。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怕不是什么坏消息。
“她死了 死在了雷泽。”
… 果然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手里攥紧了她留下的纸条 早该猜到结局的。
睁开眼叹了口气 看了看还想说些什么的老板娘 摆了摆手：“无恙。”
“给我来半俩烧酒 我还是老位置。”
走到长椅上坐下 望向窗外 寂静的黑夜中 雪簌簌落下 铺满了地。
思绪也飘回了过去。
八年前 她惨遭灭门。
等我路过时 一家三口只剩她一人。目之所及 一片猩红。
我没有问话 只是给了她几颗丹药。
三品融血丹 庞大的药力有着能让人脱胎换骨逆天改命之药效。
这个蜷缩在角落的白发黑裙的女孩像是会了意 捡起塞进衣中。
“你 你 你是谁？我..我”
没等她断断续续的说完话 便躺了下去。
这一眨眼就是三年 三年后 她已完全领悟剑意 境界直逼悟道之境。
但可惜 修道未成仙之人无法逆转时间 复活已死之人。
而当年灭她家之人 也早已在大荒名震天下 未尝败绩。
她找上我 说寻到当年弑父弑母之人 此次来向我告别。我问她有把握吗？她摇了摇头 随即道：“杀人偿命 很简单的道理 即便十死无生 我也要去。”
“我会等你 在幕仙洲的永宁城。”
“好。”
应下后她头也不回 大步离开。
往日的噩梦如荆棘般将她的心缠绕多年 此次前去 或许能助她摆脱。
我和她再次相遇时 已是俩年后。
酒馆二楼 雅间。
“喝一杯？”
在烛光下 她拿起了碗 我顺势碰了杯。
她一饮下去 辛辣的酒在体内流淌 让她觉得自己拥有了钢筋铁骨 那打架时便不会再受伤了吧？
“结果如何？”
“没打过 算是死里逃生 我和他的实力宛如天堑。但没关系 如果一次不够 那就俩次 十次 百次 万次 直至杀掉为止”说罢 她眼里闪过一丝凌厉。
“不过嘛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得到情报 他此次受困于雷泽 或许就是上天给予我最好的机会。”
“你还会等我吗？这次不用等很久。”
我没有回话。
“那..我走啦。”
“对了这张纸条你拿好 择日再看 不能等我走了偷看哦”
我能看出她的脚步走的有些犹豫 但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
雷泽秘境处 她已无力抬起手中的剑。
仇人在她赶来之时 便已突破入登仙之境 一呼一吸之间大道欲动。
仅是一个挥手 她便要身死道消。
也许是因为失败多次的缘故 她对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这样更好。
剑法猛然落下 似乎将空间都斩断割裂 白色女孩的身影顿时如火中残烬般消失了。
…
回过神 老板娘早已将烧酒摆好在桌面。
我举起酒杯 望着色如琥珀的酒水 一饮而尽。
听世人说 与天同寿以此证道 便为仙。可沾因果而不染 历万劫而不灭 一念重炼金木水火土 再造一方世界。
“但登仙可算不得真正的仙。”
夜幕之下 我轻声慢步出了城。
天元历 3月13
“你的道已经乱了。”
“宰御道在于以念为帅 统御百骸 体念合一 御法随心。而不是取他人之道心化为己用。”
“哈哈 此刻我就是道 我领天道 则天地永随。”
他猖狂大笑着。
我黯然 只有拔剑。
五日后 大荒出了一则传闻 那位登仙强者陨落在了天元。传闻真假世人不得而知 但他们也从中知晓了一件事 原来仙也会死。
在醉花林境深处 有一座孤零零的土包 立着一块墓碑 上面清晰的刻着她的名字。名字下面还有小一段话：
君心似我心 不负相思意。
这是她给我纸条上留的一段话。
“百般修道 千载人生 修的究竟是情还是道。”我扪心自问。
求道之路渺渺 日后又是一人走下去了。
...
天元历 7月19
我坐在工坊门口 豪饮完一整坛醉生梦死 等老板用星硫铁修好碧海凝珠。
“最近赤幽州那边有宝物现世了 听说此物乃仙物 片刻间会消散于天地间 只有天纵奇才且付出不世苦功的勤勉之人方有机缘获得。而且据说此物领悟后将得以窥探古今未来 能使出跨越维度的术法。”
“竟然有如此宝物 我们要不要过去凑凑热闹？”
“去找死吗？也不看自己几斤几两。”
“古今未来？术法..”思绪一动 我拦下刚要过去的俩名青年。
“道友 听你方才说有什么宝物出世了 不知能否告知名字。”
“好像是叫做太始仙璃。”开口的是一个面具遮眼的蓝衣青年。
“多谢道友 日后必有酬谢。”
没待他回话 我便已出了城。
而同时工坊老板耳边传来低语：法宝修好后暂且放你那一些时日 我日后来取。
赤幽洲 某处隐秘之地
一处仙祠被阵法包裹着发出幽蓝之色 抵御漫天紊乱天崩之气。
“想来应该就是此地了。”我看着地图上标记的点 想来应该不会出错。
“不过怎一个人没有？”正当我疑惑之时 林中慢悠悠的走出一个人。
“阁下想必也是来寻求那无上的机缘的吧。”
来人身着破烂的道袍 整个人不修边幅 蓬头垢面 只剩一臂持着一柄弯刀 金光隐现 想来不是凡物。
“还请前辈指教。”
“谈不上指教一说 这样 你把你后背的剑匣给予我 我便让你进去如何？”
说着 他指了指那处仙祠 又指了指我。
剑匣自不可能交给他 只是这老头看不清实力深浅。正当我思衬着如何应付时 那老头再次开了口：
“这样 你我切磋一手 输赢我都打开阵法 只不过输了那剑匣暂借我一时 待你出来在交还 如何？”
“不劳烦前辈动手 如果只是借去 那拿去便是。”
“好好好 年轻人就是爽快。”
说罢 他不紧不慢走到阵法前 念起了口诀：
“开明三景 化生诸天 喝！”
那阵法瞬间暗淡 近乎透明。
见阵法被破 我随手将剑匣丢予他 便朝着仙祠冲了进去。
那剑匣自我所得日起 就浑然一体 无一丝缝隙 没有办法通过术法引动 像个木匣子。但我娘亲说过 这剑匣由九宫八卦 山川河流与日月星辰结合演化而成。透过其中可窥见上界浩瀚星空。
但我历尽八荒多年 也未寻到引动之法。所以我并未担心那老头能琢磨出什么来。
来到里面 整个仙祠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看来来的人还不少 其中还不乏一些登仙境强者 不过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我有些疑惑 总觉得自己被坑骗了。
“不过看来此次想要寻到仙璃并非易事。”
四方看去 有几尊雕塑吸引了我 形态各异 每尊都高达四五十丈。每座雕塑下面都刻着几行小字：
“又北三百里 曰带山 其上多玉 其下多青碧。有兽焉 其状如马 一角有错 其名曰疏 可以辟火。”
“这莫不是异兽矔疏。”
挨个看去 全是雕刻的大荒传说中的异兽。不过我确没有时间研究这些 要事傍身。
我立刻往深处走去。就当我搜寻良久 一无所获时 前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响声 赫然是几名修士大打出手 只为争夺宝物。
仙祠宝物无数 藏有无数秘密 甚至有通往上界的线索。有争端倒也显得正常。
这场交锋凶恶无比 但我并没理会 悄然离开。
我此行目的只有一个 找到仙璃。
途中战斗的声音渐渐不在激烈 想来应该是越来越多人死于非命。
最终我在一处祭坛前停了下来 一个珠子悬浮在祭坛上空 周遭流转七彩流光 整颗珠子晶莹剔透 璀璨如金 显得诱人。
“应该就是此物了。”我将珠子取下 引用术法将其融入。渐渐的 周遭浮现万象 日升月落 山峦叠起 江川奔流。
时间开始往回转 但时间的转轮却是将我送回她魂断身销的那刻。
“不对 还要再早些时日”
我潜运精神 催动术法 想将时间再往回退。但无论怎样运转 时间线的尽头就至此了 无法再往回推。几个钟后 我看着祭坛 若有所思 说不定还有别的法子。
刚想动身 脑中轰吟 一种道音在脑海中想起：
“小友 这世间介质多样 却偏偏相性永恒。寻去过去改变是没有意义的 修道之人不应耽于情 免得坏了道心。”
听完我不得有些茫然。
是啊 回到过去 我替她把仇人杀了 然后呢?
与她一同花前月下 一游八荒吗。
可那不就沾了情 但天道无情 无情之人才能掌握道。道掺了情还是道吗？或许不该修道 又或许道不该这般修。
大哉至道 无为自然。
原是道生万象 万象生红尘。
红尘练心不也是另一般修道 我想我明白了。
“哪来的蠢货乱语。”
“不过这仙璃对我而言想必是没多大用了。”
回过神来 我朝着祭坛走去 将珠子归还。
剑树刀山 人生在世 原来是有情道中求无情 但现在不是了。
“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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