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话的树

作者: echo_yoyo | 来源:发表于2018-07-03 03:30 被阅读62次

    拉沙的农场上种了一棵可以说话的树。这棵树平时看起来和普通的树没有两样,无外乎是绿色的叶子和咖啡色的树干。再加上拉沙在其旁边又种了几棵看起来极其相似的树,不说村外人,连村内人也只有几个长老能分得清楚。树有树的语言,也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懂;更少有愿意潜心学习的年轻人,去花上十年数载,潜心钻研树的语言。是的,与其说是语言,把它称作为一种符号、信号或者信息或许更为适合。不说远的,就几年前的洪水和龙卷风的到来,村里的长老们就靠着这棵会说话的树,让全村人躲过了一劫。

    邻村的阿婆说,这棵树的前身本不是树,但至于具体是什么,阿婆也算不出来,想罢是学艺不精吧。但阿婆又似不曾求学过,多是自己摸索、无师自通了。

    这棵树,虽然会说话,但也不肯与每个人讲话;不像盐屋家里的鹦鹉,见到个人影就开始叽里呱啦个没完;好吧,鱼店里的那只猫,和那绿蓝色的鹦鹉走得挺近,怕是想在盐叔不注意的时候,一口吞下去吧;那只鹦鹉也挺大,听说是从杂技团老板的手里低价买回来的;倒是那时候它也是奄奄一息了,羽毛被老虎拔得不剩几根,看起来活似一只待烤的鹌鹑。说来也巧,那盐叔的确是想买只鸟炖了尝尝鲜,倒是鱼店的猫,窜上身用爪子扫了一把盐叔的眉毛,再一口叼着鸟脖子窜走了。等盐叔闹来鱼店老板拿了豚鱼去和狡猾老猫做交易,换下了这只会钻火圈的粉皮鸟儿,小鸟儿已经一腿弯曲一腿僵直睡晕过去了。这花了本钱又赔上一只豚鱼,盐嫂是不肯再吃鸟儿了,开始精心伺养起来,想着哪天能耍个杂耍赚回本钱。谁知这一养倒养出了感情,取了个小名儿后,就更是舍不得下口了。

    这鹦鹉也是烦人,有人没人就在叨唠,什么‘万圣的黄瓜,夏天的冬瓜’,还有什么‘收获的啤酒,十月的黄金’。像我们这种小孩子就当是听笑话啦,也没人把我们说的话当真,虽然我们知道的比大人要多的去了。要知道,当那鹦鹉被灌醉之后,它说的事情和会讲话的树那里听来的故事,很有相似点。

    不,鹦鹉不是我们灌醉的。具体也别问我拉,问了我也不打算告诉你;就当是鱼店里的猫,偷了烧菜的老酒来和鹦鹉老弟一醉方休吧。虽然我怀疑,它是打算做醉鸡,但不想,鹦鹉醉了后,连说话都利索了;真可以和山里偶尔来巡演的说书人有一拼了。

    没错,那次它醉酒后,我们听到了一个秘密。

    我看着那只似醉非醉的猫,总觉得它是故意的——它肯定知道这只鹦鹉的弱点,故意灌醉它。不过看它的表情又似乎有些失望,鹦鹉没讲完它就溜进盐叔的梁上叼咸鱼去了。所以,它没听到故事的后半截。

    鹦鹉的故事本算不上故事,无非就是它在杂技团里的所见所闻,什么金头发白头发蓝头发绿头发、蓝眼睛绿眼睛黑眼睛;再有就是些没听说过的名词,什么跳跳糖棒棒糖口香糖葡萄糖。这鹦鹉的眼睛特别吓人,我还是比较喜欢猫头鹰,虽然说猫头鹰最好不要笑,但我觉得会笑的鹦鹉更让我起鸡皮疙瘩。

    这厮说它本是一个人。哈,这是在骗小孩子的吧,估计大人听了也不敢相信。

    确切说,是它的灵魂被封在这只鸟的身体里。而那只啃咸鱼的猫,也是个被封印在猫身体里的人类的灵魂。或许这的确能够解释它们为什么关系如此好吧。但似乎又说不通,难道在村里的那棵会讲话的大树,它也曾经是人,或者它曾经的灵魂被封在树里了吗?

    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是不是说每一种生灵都被封印在一个身体里;如果它们都能称作为‘人’,那我们这些村民、人,我们也还是人类的灵魂吗?我是这样想的,也向邻村的阿婆求证过我的想法,不过她就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茬。我又问过山上的爷爷,他也笑了笑,感觉很神秘,也是既不否定,也不肯定的态度。我不喜欢这样的敷衍,所以我决定自己去找答案。

    最显而易见的线索就是这只似乎爱喝酒的鹦鹉,这个简单。我拿稻穗和草药和二娃子他爹换了三两米酒,二娃子跟我好,往里又多酌了两勺药酒。不过,还没走到鹦鹉架子那里,就被盐叔给看到了,他以为是我爹叫我送来的。好大方地接过我的瓶子,叫盐婶炒了两碟花生米,卷在旧报纸里,又裹上一条咸鱼,再系上两根麻绳,叫我拎回去给爹当下酒菜的。我没走远,蹲在树根头瞄着鹦鹉,果然,那盐叔没喝两杯,就醉了;盐婶把盐叔扶进了屋,把剩下的拿去喂了鸟,鸟醉了,又开始倒豆子了。

    这次有点失望,这鹦鹉喝了土酒怎就讲起了洋话,听也听不懂;难道第一次是被懒猫喂了洋酒,所以讲得了家乡话?如果是这样,那懒猫又是从哪里得来的洋酒呢。

    洋酒我是弄不来的,但咸鱼手里倒有一条。我在鱼店的屋顶上,找到了那只正在晒太阳的懒猫。看我手里的咸鱼,它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耳朵往后摇晃,感觉好像早就知晓我的到来,在此已等候多时了。

    我摆弄着手里的花生米,把鱼放在它跟前;既然这么通人性,或许真的是被封印的灵魂呢。它的鼻翼动了动,感觉对我的贡品还不算顶满意;我又双手呈上剩下的花生米,虽然我觉得它不吃这些,不过拿去了用来喂小溪里的鱼尾巴,也是挺不错的;养肥了鱼尾巴,不就又有大鱼了么。

    那天天气的确不错,也是入春以来山里少有的晴天了。它啃完了鱼骨头又添干净了花生米,虽然摇头晃脑的,但也究竟不会说话呀。倒是它看我的眼神似乎有点不耐烦,好像在说,你都已经是人身了,还在研究些什么。趁着我眯起眼睛晒太阳的时光,它甩甩尾巴跳进隔壁院子,又找了个窗缝,一钻就不见了影子。

    好吧,第二个线索又断了。

    这时候我开始怀疑自己了,怀疑自己做这些探索的意义何在。或许鹦鹉和猫都只是鹦鹉和猫呢;或许它们并没有喝醉,也没有说过什么故事;或许当时喝醉的人是我呢?或许,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呢。山上的爷爷也说过,好些东西,平日里想不到的,喝醉的时候就会想到,就像做梦,梦到的东西,可能是之前发生过的,也可能是之后即将发生的。这要如何去确认,难道要把我自己喝醉吗?可要是真的喝醉了,进入半醒半醉的状态,那看到了什么,听见了什么,怎么记下来,醒后又如何求证呢。求证又如何证明,这确实是看到听到的,而不是胡编乱想的呢。

    唉,这真是一个恼人的难题呀。

    我和二娃子说起我的探索过程,他倒是听得若有所思。我问他感想和分析,他也说不出个头头道道,倒开始给我讲起‘感觉’。比如二娃子说,他感觉我心情好像不好。我说,你小子怎么感觉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叫他具体谈谈,从哪里感觉具体哪里不好,他倒又憋不出个理由了,说到底还是塞给我‘感觉’两个字充数。我不干了,咱这要讲究研究,要有凭有据,没有理论基础、也要给我一个分析吧,就像鹦鹉说的,‘数据,用数字说话。’虽然我也不懂数据是什么,但数字我知道,就是概率不是吗?用发生事件的频繁程度,来归类总结某一种现象。就好比阿婆算日子,她不懂星宿八字星盘五行,也不看日月星位,她就看以前在类似的日子里发生过怎样类似的事情;由此推测未来类似的日子会发生怎样类似的事情。二娃子这个‘感觉’,凭空而出的摸不着看不见的东西,怎么能用来解释我的疑惑呢。

    这和二娃子讨论起来,我倒又想到了拉沙农场上的那棵会讲话的树了。

    是啊,这些年,村里懂树语言的长老也是越来越少了;年轻的大人们,好多都和游走村庄的生意人去别村看看了。有些回来了,但大多数都还在别村玩儿呢。回来的年轻大人们,看起来都好像老了一圈,出去时候脸上光溜溜的,回来脸上多了几条褶皱。有些回来的,开始说起些我们这些小孩子们都听不懂的词儿,什么飞机游轮航母火箭,什么汇率股市比特证券。他们的衣服穿得可好看了,亮晶晶的,也不让我们摸,怕弄坏了吧。还有些回来的,穿起了他们以前爸妈们的衣服裤衩儿,吃完饭坐在门槛儿上抽闷烟。我记得有些年轻的大人,出去前不爱说话的,回来就变得特别爱说话,逮住人就要聊两句;还有些出去前爱聊天的,回来以后突然变成了个闷葫芦,怎么问都是回个‘嗯’或者‘啊’。不过,我也发现,这些年轻的大人们好些都又待不住,听说是被婆们和爷们催着找媳妇儿,张罗着和邻村的哪家相亲。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前脚刚张罗上呢,后脚又出去了。过些日子再等他们回来,但也多又像以往,没住几天,又走了。

    当然了,这是我们小孩子看到的。他们走的时候,婆们总是备了大包小包,腌的腊肉咸菜、灌的香肠老酒都给他们备上了;爷们大都缩在屋内或者干脆在地里干活儿不回来。我们摘药草的时候总看到他们伸着老长的脖子在看,不过他们也是倔,年轻的大人们在家的时候忍不住叨唠嫌弃,他们走了的时候又悄悄地抹眼泪,饭桌上的位置总是留出来,还爱时不时看看几年不来一封的家信。你说,大人们怎么都这么变扭呢。

    还好,我的课题没有他们那么复杂。我只是在研究盐叔家的鹦鹉、鱼店里的懒猫和拉沙农场里那棵会讲话的树的关系。或许这三者并没有任何关系,但谁知道呢。毕竟要拿出没有关联的证明,不然也没法彻底地下结论,至少二娃子是这么和我说的。

    我就又想到了快要失传的树的语言,自从二长老和他家的年轻的大人们去了别的村子转转,就只剩下大长老、三长老和六长老会这种语言了。

    不过,大长老白天都在睡觉、晚上也在睡觉,他管这个叫闭关;三长老要带小毛孩子,他家的年轻的大人们好像在哪个村庄里打长工;也就是六长老,每天和二娃子他爹下下象棋,抿抿老酒。那就去找六长老吧。

    六长老看到我来,他笑得有点奇怪。二娃子告诉我,六长老说了,只要赢他三盘棋,我就能跟他学树的语言。这个不难,我住在山上,采药得空的时候,就和爷爷摆上棋盘,在壁炉的柴火前下到夜深。不过,依我看,六长老这也无非是给自己找个由头吧。因为,我听说,只有像二娃子那样的男娃娃,才能学树的语言;可能,是村里剩下的娃娃实在没那么多了吧,更何况是像我这样这么有探索精神的娃娃呢。你说对吧。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下赢了六长老。他告诉我第二天在拉沙的农场上等他,他会教我怎么和那棵会说话的树交流。六长老还告诉我一个秘密,这个语言其实并不用学,有些人天生就会,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我想,他是想暗示我,我也是属于那些天生就会与树交流的人们吧。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没有睡好,一会儿我梦到了啰嗦的鹦鹉和叼着咸鱼的懒猫,一会儿我看到了小酌的盐叔和炒花生米的盐婶,再一会儿我听到二娃子跟我道别,他也要和年轻的大人们一起去其他村庄看看;二娃的爹和六长老给他包裹里塞了好多颗象棋子儿,黄澄澄的像金黄的十月。是啊,我还梦到了好多其他的东西。不过好在,梦到结尾的时候,天也终于蒙蒙亮了。

    我如约去了拉沙的农场,找到了那几棵看起来很像,但只有其中一棵会说话的树。我在那树下等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下山,也没有等到六长老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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