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我不过，只瞎了一只眼睛。”

我淡笑，毫无畏惧。

身后，是万丈悬崖，云雾缭绕幽深不见底。

而我却想起曾经。

师父指着下方，对我说，你不能有所畏惧，跳下去，我才能当你师父。

我纵身，腾空，我没有丝毫恐惧。

反正，横竖不过一死。

然后一张大网接住了我。

于是——我转过身，对我弟弟苏霖道，阿霖，信我。

我推他。

落下去的瞬间，我看到他眼神里，愤怒，怨恨，以及冷漠。

我扭头继续面对包围我的蒙面杀手。

“交出剑谱！”

他们纵起，利刃破空袭来。

我抬手。

剑起，惊风。

江湖上都说，苏家百年世家，剑法为尊，传家剑谱天下第一。

我为苏家明子。

我不能学苏家剑法，我是外人，被赐予苏姓，只是为了保护暗子苏霖，苏家真正的后人。

苏家灭门，是预料之中。

苏家表面是正道砥柱门派，多年来仗着剑法自视甚高，止步不前

苏家弱势的状态一现，便被八方势力觊觎。

我带着苏霖连夜出逃。

我从梦中惊醒。

天还昏沉，可我却再无睡意。

“来者何人？”

“炼。”

“你来杀我？”

“非也。”

我翻身跳下床，一柄长剑顷刻刺入我床铺。

我从敞开的窗口跃出。

我听见身后炼愉悦地笑。

我在逃。

轻功尽数释放，我衣袖纷飞，如风，踏在屋檐上不留一丝声响。

我不是第一次被人追杀。

自四年前山崖上，我不敌数十个杀手，重伤逃跑。休养一段时间后我再入江湖，听说的便是有关于我的传闻。

我，为了独得剑谱，迫害苏家次子。

我，为正道不耻。

凭着一只瞎掉的眼睛，我总是能被人认出。

心狠手辣的苏家长子。

我从此，被人追杀，亡命天涯。

我杀了想从我这里得到剑谱或想除掉我的人。正道，邪道，哪怕是老人，女人。

有人当众认出我，拔剑挥来。

我杀了他们。

他们不死便是我死。

我成了十恶不赦心狠手辣的杀人魔。

原来在这里。”

一个人在我身边坐下。

我戴了斗笠坐在酒楼靠窗的位子，明明毫不起眼却依然被认出。

炼笑道：“你的伪装并不高明。”

我不回答，看着窗外。

器宇轩昂的青年。

我找了四年的，苏霖。

他腰佩长剑，一身锦衣风华无双，眉目如雕琢美玉。

他身边围绕着所谓的正道人士，扫过他们的眼神，有些真诚，有些虚伪。

方才他帮助了一位被偷了钱袋的女子，小贼被擒，那女子对他很是感激，一幅以身相许的姿态。

苏霖只是淡笑，突然他望着我的方向，眼神如刀，直指着我。

我一惊，压低了斗笠。

“呵呵。”炼嘲讽似的笑。

我心却如同溺水，窒息难耐。

如今，我是人人喊打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只有炼——年轻却残忍的杀手敢同我一道。

而苏霖，却成了正派新秀，人人赞誉的无双剑客，行正义之事，诛邪佞之人。

苏霖广发英雄帖，向我挑战，于七月七在苍岚山决斗，任何人不得干扰。

苍岚山，落泪崖，曾经我推开他的地方。

我会去。

炼却不同意我赴约。

“多少人觊觎苏家剑谱，你去，便是自投罗网！”

然而，其实，没有什么所谓的苏家剑谱。

剑谱早已失传。

记得小时候，我师父就总说我是，是为别人而活的命。

我是苏家捡来的孩子。听师父说，那个雪夜，我刚入苏家，高烧多日的苏家少爷便出现退烧的迹象。

于是我成了大苏霖一岁的苏家大少爷。

逼着我保护小少爷。

我早知道苏家剑谱只是空谈，若还在，苏家怎会覆灭？

苍岚山。

我又站在这个地方。

四年前我差点儿死的地方！

“哥哥。”苏霖就在我前方，没有表情。

我想缓和气氛，不知要不要把事情解释给他——我推你下去只是想保你性命我没有想独吞剑谱那是骗人的。

我还未开口，下一刻苏霖便道：

“交出剑谱。”

我，摇头。

迎接我的是剑光幻影，我短刀格开，那剑如灵蛇缠绕，灵快地刺探。

我旋转刀柄，后退几步，周围人群叫好声频频不断。

“为什么抛下我？”

苏霖不再攻击我，只是定定看我，我一瞬间回忆起那个时候他的眼神，仿佛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崩溃。

“我只想帮你，你为什么要推开我？你以为我误会你想独吞苏家剑谱？”

什么？

“你以为你今日来，便可以名正言顺死在我剑下，成就我的声名，让我扬名立万？”

“我……恨透了你的自以为是。”

周围那些所谓的正派催促他赶紧杀我。

他挥剑而上，刺出万点星芒。

我步法诡异，不做攻势，不断躲闪他的没一击。

我不能动手，多年来我杀人太多，已经是出刀必须见血。

苏霖的剑气隐约有了怒意，下一秒，他竟下了杀招。

我早已被逼到悬崖，于是……向后一跃。

我又看到了苏霖崩溃的表情。

“哥——！！！！！”

抱歉，我又自以为是了，而且，我累了。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一浪平一浪起。

遥远的村子。

瞎眼的说书人不急不缓，讲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客苏霖，如何击败邪恶杀人魔，如何维护正义受到追捧……

以及，剑客将剑刺入落泪崖上，立誓再不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