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青年X的自杀计划 》第十七章 第十六天
文|徐匪
第十六天
既然工作已经交接的差不多了，我相信提前离职这件事应该能得到领导的理解。现如今医院需要人照应着，暂时空出一段时间，自己也能好好考虑搁置下来的事。
虽然我将为计划准备的东西暂时都放起来了，但这并不代表我不想继续完成它，这个想法萌发成长的时间太长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成为了一颗参天大树，想要拦腰斩断并不容易，只不过挑选时机对现在的我来说变得异常重要。我不想牵扯太多人，但目前的情况，如果再按现行计划实施的话，我无法想象会产生何种后果，到头来我也没能掌控自己的死亡。
妈妈今天已经好了很多，但因为还没通气，什么东西都不能吃，急得她一直想下地活动，以便加快通气的速度，可麻醉过去之后的刀口非常疼，她只能不甘心的躺在床上。
医生跟爸爸简短的谈了话，手术还算成功，接下来就要看妈妈的恢复状况了。等到身体能够承受之后，就会安排下一步治疗，癌症并不会因为一次手术就痊愈，放化疗已经是这类治疗中必不可少的环节了。
爸爸决定暂时先不跟妈妈提这件事，等恢复几天再看看，刚好手术结束后的这几天可以看看之前买来的书，详细的了解一下比较好。
对于化疗这件事我们一直保持着相当谨慎的态度，它的种种可怕之处很早以前就透过各种渠道钻进了我们的耳朵。
事情就是这样，会一件一件的接踵而至，好不容易才从之前的纠缠中解脱出来，就会马上跌进下一个沾满粘液的网。那些需要你选择的事，需要你决定的事，丝毫不会估计你的身体情况和精神状况，无时无刻都在考验你的精力和耐力，活着就是一件如此辛苦的事。这些对于我来说也是如此，自从我做了决定，开始着手计划的同时，各种事件层出不穷，无休无止，没有一件事情的发生提前给予过预兆，没有一件事情能够朝着我希望的方向发展，直至现在它们合力拖曳住我前进的脚步，将我困在原地，左右踌躇，不知何时才能在这滩泥沼中找到出路，像编排好的剧情一样的真实事件往往更让人无可奈何。
多想这些也毫无用处，还是静下心来想想如何让手术后的病人恢复健康比较有帮助。
“我刚看这个《癌症病人应该怎么吃》有个食谱不错，回来等你通气了，做给你吃。”我翻着书跟妈妈说道。
“哎，你别跟我说吃了，我现在啥都想吃，可这个肚子啊，胀得难受。”妈妈略显虚弱，但精神尚可。
“等通了气就好了。”姨妈刚好打完开水回来，听到妈妈的话，她把水壶放到窗台上说道。
“这样吧，姐，你一会儿扶我起来，我活动一下，没准儿就通了呢。”
姨妈没接妈妈的话，反倒对我说道：“你妈啊，现在是想吃东西想的不行，昨天都那样了，还嚷嚷着要吃这个，吃那个的，就没见过这么馋的人。”
“姐，你看你这话说的，我那不是麻醉的劲儿还没过么。”妈妈对姨妈说道。
“大姐，想吃是好事啊，等到化疗开始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想吃了，吃什么吐什么。”隔壁床又换了一位进行化疗的阿姨，她正强打起精神插进我们的闲谈中。
她虽然已经注射完化疗的药剂，但现在才正是难受的时候，我想她是打算借着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妹子，我看你反应好像不太严重啊。”姨妈对那位阿姨说。
“刚开始的时候可严重了，现在慢慢就习惯了。我这已经是第四次来化疗了，好不容易结束一次化疗，身体才刚刚有些起色，这下一次化疗的时间就到了，根本就不给你恢复的时间。唉，也就趁着间隔多吃点儿东西补一补，吊着身体别咽了这口气罢了。”
“他们给你安排了几次？”
“给我安排了六次，你看我的照片，我以前的头发可好了。”
妈妈接过那虚弱的手指夹着的从病床枕头下面拿出来的照片，姨妈走到近前，两个人凑在一起看着照片，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片刻。
“真是头好头发啊。”妈妈感叹道。
“是啊，这也不过就是几个月之前而已，你看现在。”阿姨翻开帽子的一角，现在那里已经没有那油亮乌黑的头发的踪影了，剩下的是如同胎毛一般却远没有胎毛那样充满活力的稀疏零散的毛发，无精打采，枯黄无力。
妈妈和姨妈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且妈妈想到几个月后她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心里就不由得难受起来，那表情根本无法隐藏。
“没事儿，没事儿，再坚持几个月，等你化疗完了，它不就长出来了么？没准还比以前长得好呢。”姨妈适时地带开了话头，转而对妈妈说道：“你不是说想下地么，要不我扶你走走？”
“好。”
妈妈在姨妈的搀扶下，勉强地站了起来，忍痛挪动着步子向外面的走廊走去，就跟我第一次来到病房外看到的那些病人的情景一样，她努力靠着扶手支撑自己的身子，慢慢迈着虚弱的步子。
病房里的阿姨翻转过身子，将一只胳膊横放在额头上，发出微弱又持续不断的呻吟声，没有人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看起来更难受了。
不想再注视这让人难过的画面，我倚在病房的窗前栏杆上，将头调转方向看向窗外，窗外就是医院的小花园，三三两两的病人在花园里散步。
我漫无目的地观察着小花园，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在花园里搜寻着什么，我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正当我想收回视线的时候，一抹跳跃的黄色飞入眼角，一个穿黄色衣服的小女孩蹦蹦跳跳的在花园弯曲的石子路上向前跑着，她不就是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小女孩么。
小女孩跑了不远又折回身子跑到跟在她后面的大人身边，拉起她的手。被小女孩拉着的那个身材瘦弱的女士慢慢的走着，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她上身穿着厚重的大衣，戴着连在大衣上的帽子，下身穿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裤子，跟现在阳光明媚的温暖天气形成对比，让人觉得太阳在她那里没有任何温度可言。
虽然我只能看到这两个人的背影，但我强烈地感觉到那瘦弱的人就是L，那个小女孩就是她的女儿。
要不要下去看一下？还是算了，如果认错人多尴尬？感觉她们一会儿就要离开花园了，怎么办？不管了，反正上次说过要跟她妈妈“告状”的。
可能是想逃离这让人窒息的病房，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出了房门。跟妈妈和姨妈招呼了一声，我坐上电梯下到底层，楼层的停顿让我少见的有些焦心，等到置身花园的阳光下时，我才笑着自己的愚蠢。明明我就知道她们的病房在哪里，这么着急真是傻里傻气的。
我只走了几步就到了那位女士的身后，小女孩此时在前面的花坛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从楼上还看不出来，她们的行进速度其实异常缓慢。
“喂，前面的小鬼。”我朝着小女孩喊道。
小女孩听见有人喊，立刻从花坛边抬起头向我的方向望过来，而我则紧盯着她身后的那个人。
“呀，爱多管闲事的阿姨！”
随着小女孩向我跑来，她身后的那个人也跟着她的移动路线朝我的方向转过身来，虽然时过境迁，但当我看到她藏在帽子和围巾中的样子时，我依然能认出那张陈旧毕业照上的模样，果然是她！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觉得那个小女孩似曾相识了，她跟她妈妈长得太像了。
L起先看着我露出了非常迷惑的表情，而后那层迷雾便渐渐从她脸上消散而去，剩下的就是惊讶了。
“好久不见了。”惊讶过后，L先笑着打了招呼。
“啊……真的，好久不见了。”我显得有些被动。
跑到我身边的小女孩抓着我的衣角，在我和她母亲之间左右摆头，正在观察。
“妈妈，你跟这个阿姨认识？”
“说了叫姐姐。”
“恩，她是妈妈的朋友哦。”L虽然是冲着小女孩说话，但眼睛一直盯着我的脸没有移开视线。
在那个医院的小花园，在那天阳光穿透干净的空气温暖着我们身体的时间点，在小女孩满是好奇的打量我和她母亲的时候，在我跟L相距不过几步之遥的时候，在我们相互看着对方眼睛的时候，在实现我的自杀计划还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我的人生轨迹从此刻开始即将遭逢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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