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幽灵记

                  城市幽灵记

城市幽灵记

（一）

   我，一个活着的幽灵。

   从到深圳的第一天算起，我在这繁华的南方城市，已活过了将近17年，这是漫长的又于眨眼间淌过的一段岁月。

从一个青稚少年，在时光中慢慢变化，我成了一个渐老的幽灵。

我怕随时可能会有一些不好的意外发生，明天的阳光也许不再照着我。想起应该写一点文字，来记录些什么，或许是为了心头的不甘和懊悔，或许是想证明我曾在这片时空中存在过。

只是讲一个本来的故事，以及心之所想，无关善恶，不论好坏。

（二）

我老家在川北农村，那里贫穷落后，我们那一批孩子，大多是吃红薯长大的。初中毕业后，我因家境贫穷和任性而休学了一年，然后去县城上一年制技校。休学时跟着妈妈干了一年农活，这使我倍加珍惜读书的机会，因此技校里我成了班级的最优生。

毕业后，学校用一辆大巴车，把我们拉到深圳关外，送进一家电子玩具厂做工，那时候，我18岁。

   现在还记得在工厂流水线上，手工插电子元件的日子。没有休息，每天至少工作15小时，大约可以拿到三四百元的工资。

   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我们来说，这是痛苦难以煎熬的工作，没有丝毫出路。但既然进了这工厂，举目无亲又离家遥远，我们也毫无对抗的办法，除了少数有亲戚在深圳的同学被接走，大多只得在厂里痛苦劳作。

   工厂压两月工资，三个月后，我们才拿到第一笔钱。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决定离开，也没地方去，只好回老家。

坐长途大巴回去，买车票就花光了钱，车在路上要开两天三夜。我们除了几块饼干，没钱买吃的，就只好饿着。第二天晚上，开车的司机发现我们脸色苍白，发了善心，带我们跟他吃了免费的大餐。

后面到吃饭地点的时候，司机都叫上我们。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无从报答，但会永远感激和祝福这个好心的司机！

（三）

   在老家，母亲一个人辛苦的干着农活。我们家有四口人的土地，但父亲长年在外地打工，家里所有的活儿，都是母亲一肩挑起。

   母亲不愿意看着我也扛起锄头，做一个肩挑背磨小农民，想方设法为我谋求出路。

   我的二叔答应帮忙，他在西藏拉萨做生意。说是先帮忙找个师父学点技术，然后再考虑开店赚钱。

1998年年底，我背上行囊，坐上了去拉萨的客车。客车从成都出发，走青藏线，经历六天六夜的寒冷之旅，翻越海拔五千多米的念青唐古拉山，顺利到了拉萨。

   二叔家在拉萨离布达拉宫不远的地方，他开了一家小商店，堂妹在附近的学校上小学。一开始没合适的事做，我就在店里帮忙。记得有次我收到一张百元假钞，被二婶狠狠的训了一顿。

   不久，二叔终于帮我搞定了学技术的事，让我跟着街对面汽修店的窦老三学汽车电器修理。窦老三此人，圆滚滚像个肉球，四肢粗短，满脸憨肉，乍一看，就一个小版的傻儿师长。他成了我的师父。

   窦老三可能的确有一些本事，听说给某人换一个全车线路，一天时间就赚了两千块。但他绝对是敝帚自珍，技不轻传的一类人。他似乎压根不喜欢我这徒弟，我们关系并不好。他每天只是安排我做一些辅助的体力工作，如拆装启动机、发电机之类的事儿。我并非天才，短时间也无法学到多少技术。

   一天，他出门了，让我守店。来了个绒衣男子，说要买电瓶的。他拉着我到屋子里问价格，店外又来两人，转眼间把摆在门外出售的一个大电瓶抬走了。直到窦老三回来后，他问我门口电瓶在哪儿，我才知道是被偷走了。

   窦老三并未勃然大怒，只是冷冷的讽我，他立即通知我的二叔，来接我回去。还不到一个月，我就失去了这份原本充满希望的学徒工作。

回到二叔家，他们也对我满心失望。我似乎缺少些机灵劲，二婶更是常叫我：憨皮！

又玩了几天，听说附近的建筑队招小工，我就去做了小工，主要是在墙架上帮砖工递砖。这些笨重的水泥砖，每一块都有二十来斤重。

   做小工半个月下来，我病了，开始是喉咙发炎肿痛，并没有太在意。一天晚上，我突然无法呼吸，感觉只能呼气但无法吸气，人很快晕厥了。二叔慌忙把我送到医院，终救回来一命。我知道，要再晚上一点点，大概就没有我后面的故事了。这一次，生与死擦肩而过。

（四）

在这次严重的高原反应后，二叔吓坏了，只好把我送回老家。

然而我的母亲，还是无法接受我似乎只能做一个农民的现实，她想让我有一技之长，至少也做个手艺人。于是又找一个姑婆帮忙，在姑婆儿子的介绍下，我在老家同县的一个镇上，跟了一个家电维修师父，学习家电维修。

   这个姓邓的师父，对徒弟挺好。并不是因为收了一点学费，他是个严厉而负责的人。他懂的修理知识，会陆续讲解传授给徒弟，虽然他并不懂太多的理论知识。

师父这一批同时带了七个徒弟，我有五个师兄和一个师弟。我们相处融洽，度过了一段开心的学徒日子。

记得一个夏日圆月之夜，我们几个半大小子，顺着穿过镇子的盘山公路，去往附近的山顶，那儿有一大片碧绿的西瓜海。我们脱了上衣，袒露上身，把衣服两个袖子环腰扎起，有的师兄手里抄起一条黑黝黝的木棒，就成了那年头流行的古惑仔。我们感觉真的成了大侠，或是叫做混混，夜路行人稀少，偶尔碰上一两人，看着我们都怯怯的绕开。

上了山顶，从地里摸来几个大瓜，在石头上摔开，惬意的大吃起来，继而又胡乱的唱起山歌。终于惹来了看瓜的大汉，拖着一条长长的扁担，我们估计大概不是对手，就嚣张的叫着闹着，一溜烟跑掉了。

   因为我良好的电子基础知识，理论结合实践，修理技术进步很快。大概四五个月后，师父会的那些，我都已经学会，甚至有些师父修不好的，我也能搞好，于是不久就出师了。

（五）

   1999年底，回到我出生的那个小镇上，开了一间小小的家电修理铺，开始了新的人生。我技术过硬，收费合理，几个月后生意渐渐好了起来。如果就这样一直在老家经营下去，我想现在的生活，应该还是比较幸福的。

   平静的水面，会因为一颗石子而泛起无尽波纹，人心也一样。一个在深圳工作的远亲，过年回老家，到店里修电器，和我聊了起来，说深圳现在如何的好。说我们有技术的，更应该出去混，在家里修几个破电器，能有什么出路？而后他又说到我的一个表亲，在深圳某电子厂做主管，叫我直接找他，过去就可以直接做技术工种。

   我信了，向往起外面的生活来，于是关了店。2001年春节后，再次到了深圳，这一呆，直到今天，回头望，已是十七年过去了。

   到深圳后，顺利的联系上那个做主管的老表，在他的介绍下，我进了这家电器厂，做修理技工。

   我那老表，比我大十来岁，只是初中毕业，但他已经是厂里工程主管，不知道他怎么混到这一步的？他真的厉害，我相当佩服他，并决定以他为楷模，好好学习技术。

   上班后，我非常认真的工作，不懂就找人虚心请教，下班就呆在宿舍看电子类的书籍，从不外出玩耍。不久工厂的修理工考试，我成绩相当好。听说工程部要招技术员，加上有老表这层关系，我充满希望。

   但意外总是随时发生，我刚转正不久，工厂突然因为债务纠纷被查封，员工工资都付不出来，直接倒闭了。

（六）

   我只好重新再找工作，要怎么找呢？我没有学历文凭，仅仅一个技校的毕业证，基本没有用。听到有同事说要去办一个假的大学毕业证，于是就和他一起去办了。是在路边花五十块钱办的，希望这是一块能带来机会的敲门砖。

   我重新编了简历，然后天天跑深圳人才大市场，以谋求一份新的工作。过了几天，一个惠州的面试电话带来希望。我揣着假的学历证件，在一片惶惑不安中，找到惠州的这家大型公司，很幸运的通过了面试。

   进公司后在品质部做技术员，人事并没有发现我假学历的问题。我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这份工作。但我还是心虚，怕哪天公司突然发现而开除我！我努力的工作，让自己表现得更出色些。这之前，我从没接触过电脑，但有些工作报告需要用电脑制作，我利用一切时间，更拼命的学习电脑和电子技术知识。

   我的自学能力挺好，学习必然带来知识和进步，虽然这无法得到学历上的认可。我工作出色，技术分析能力很强。公司年底搞技术培训活动，但缺少培训工程师，在部门经理的推荐下，我顶了上去。

在一个月的全国分公司巡回知识培训中，我完成了任务，并得到分公司人员的好评。

我从一个小小的技校毕业生，到可以给许多高学历的销售精英培训技术知识，时间并不长，那时才21岁的我比大多在下面听课的学生都小不少。这也算是个小奇迹，多年以后，我也不禁为当年的我而惊叹！

   回到惠州总部后，公司决定把我调到在深圳蛇口的研发中心做一些技术支持的工作。我又回到了深圳。

2002年，我在研发中心的技术支持小组工作。小组包括组长在内一共四人，我们关系都很好。这一年，我认真的学习和工作，能力稳步提升。我和其它的办公室白领一样，过得自在而满足。

工作之余，我记起以前的兴趣，试着写了些稚嫩的散文和诗歌，有几篇竟然发表出去了，这让我心头燃烧起信念的火焰，我仿佛一下找到人生新的目标和方向。我爱上了文学，我喜欢那种被人读了文章后啧啧称赞的感觉。

   年底的一件事让我心头不快，我万分渴望的年终奖，只发了一丁点，我本想用这笔钱，能买一台笔记本电脑，以让我能够在下班后坚持更多的写作。钱太少了，我萌生了离开这家公司的念头。

（七）

   那时候，我因自认卑微的出生而一直不敢恋爱，不敢和任何现实里的女孩走得过近。在学会电脑以后，我也用上了qq，随着和一些网上女孩聊天，我内心终于无法控制住需要恋爱的冲动。

我那时的爱情观，是一张空白的纸，纯洁如天山顶上的白雪。慢慢有了几个异性网友，但都在外地。

某一天，一个江苏的女网友，突然说到了广州，而后要来深圳看我，我激动的答应了。还记得我去南头关外接她，在边检站一起排队，我顶着正午的太阳，傻傻的在她身后站了两个多小时，当她用伞帮我挡太阳时，我心里狂跳，羞得满脸通红。我们去世界之窗玩了半天，再帮她找好宾馆，就回公司宿舍了。第二天她就回去了，我们连手也没碰过一下。此后就断了联系。

   这是怎样一种初萌的情感啊！

   不久，生命里的那个她出现了。在2003年非典肆虐的时候，我和她在网上相遇。她是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生，刚到学校工作不久。她丝毫不厌嫌我的出生，即便冒着这危及生命的被感染风险，也要和我来一场不枉此生的爱恋。

   记得是五一节时候，非典正浓，亲友避之。我回了四川老家，在成都和她见面。一见钟情了，相吻了，相爱了。

   在一起呆了三天，我们在府南河边的茶坊喝茶，在薛涛亭流连，恨不能化身彼此，再不分开。

   天啊！这是个错，还是注定了的事？那时的我，为何看不见现在回望过去痛心的目光。而她呢？倒底是看上我哪一点？竟误以为我是个有才华和前途的青年。

   在依依惜别的成都十陵车站，她轻轻挥手，我满眼泪水。

   她决定辞去来之不易分配的正式工作，来深圳随我漂泊。放暑假后，她过来了。接她那晚，我在火车站广场望着月亮，心情激动的等她整整一夜。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直到现在。

（八）

   很久后，我才看穿这东西，它是世界上最大的罪恶之物，同时它披着一件最美丽的神圣外衣，这东西名字，叫做钱！

   没有钱，凭什么去恋爱？又有什么资格去拥有爱情？我没有钱，带给她欢笑太少，泪水太多！天真的童话，是能让人心情激荡，而我们的世界，离童话世界，却有无数个天文单位的距离。

   租房后，还余下的一点点钱，仅仅是养活我们两人，都捉襟见肘了！只能过着拮据日子，哪去找浪漫，哪去看风花雪月呢？

   两个人在一起后，说好，要拼搏的，或许努力几年，就会好起来？

   但事实远不是想象的那样美好。生活一旦偏离了轨迹，或许就驶向了黑暗的深渊。

   从来没玩过游戏的我，在她的带领下，开始玩一个网络游戏，我们双双沉迷进去了。此后的好几年，我们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消耗在这个游戏上。甚至有一次，我们在网吧打游戏，半夜回家，发现出租屋被洗劫一空。第二天，我俩又到网吧继续游戏。

   2004年我换工作，离开了那家大公司，因为我看不到任何晋升或加薪的希望。这次换到深圳沙井的一家电子工厂，我也很珍惜这份工作，认真的学习产品开发设计知识，半年后，做了开发部的项目工程师。

2005年是我人生中辉煌的一年，我开发的项目，是公司最成功且唯一赚钱的，靠我的项目救活了快倒闭的公司。老板加了工资，给了奖金。在同事们羡慕的眼光里，我不禁飘飘然起来。

大约这时候，心理开始发生一些变化，渐渐丢失了一个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脚踏实地的学习和求知。

   和她在一起也快三年了，我们决定结婚。2006年春节后，我们回老家办了场很简陋的婚礼，这让她非常伤心，也许她这时已开始后悔，为何非要嫁我这样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光蛋。

   婚后不久，她怀了孩子，我们只好生下来。生孩子的钱不够，我厚着脸皮找父母拿了一些。2007年1月，女儿贝贝出生，给我们带来欢笑，也带来无尽的压力。

我们无房无车，物质方面还是一无所有的时候，却有了这样一个宝贝女儿。我们要工作，只好接母亲来深圳帮忙带孩子。

（九）

   由于在游戏中荒废了奋发之志，以及满足于自己取得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成就，使我渐变成一个懒散不求上进的人。是的，绝非恐言，从这时起，我一步步陷入，人开始变质了。

   以前的我，心思单纯，重诺诚信，不管对家人或同事、朋友，从来不说假话，也绝不做伤害他人的事情。我有节俭的美德，从不乱花一分钱，哪怕走在炎热的大街上，也绝不舍得自己掏钱买一瓶水。但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我把这些祖传的美德一点点撕碎，全丢进垃圾桶里。

   现在的我，用她的话说，就是满身毛病，毫无优点了。我不得不承认，她这些话基本是事实。

   其实，我的变和她一定也有着某种联系。我们都不善理财，钱多时多花，钱少时少花，搞得无一点积蓄。在一起时间长了，家里依旧没什么存钱，她耐心逐渐失去。她本来就是个强势的女人，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超越我们，就慢慢对我失去了信心。

   她开始动不动就呵斥我，并把我和那些厉害的朋友比较，处处都能证明我的无能和没用。我习惯了在她跟前唯唯诺诺，每当被报怨时，我就低下头，眼睛里染上一种毫无意义的呆滞和麻木。是的，时间一久，我愈加麻木了，想怎么说，随你说去，我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可好？

   在丢失了勤劳，拚弃信念之后，我还有一个似乎触手可及的梦想，那就是发财。怎么发财？只有彩票了，我喜欢足球彩票，它承载着我一夜暴富的梦想！

（十）

   2008年后，我又换了几家公司，大多是做工程师或产品经理一类的工作。但扪心自问，我再也没像之前那样认真而充满激情的工作过，也碰到过信任并对我委以重任的老板，是我辜负了他们。

   不玩游戏后，这些年，我全部的爱好或低级趣味，大概就这两个方面，一是看网络小说，二是买足球彩票。前者用来混时间，后者包含着发财的希望。

   我现在的经济危机，主要是无节制的买彩票造成的。最开始还能控制，只买传统足彩，每周花几十块钱，偶尔也能中点小奖。后面花钱越来越多，体彩发行北京单场和竞彩足球玩法后，更是加大投入。而且变得贪婪起来，失去了正常理智。有一次，一晚投入几百赚了八千多，第二天就做起八千变成十万百万的美梦，两天不到，八千就清零了。

   从来没碰到天上掉钱，也没有在地上捡到过金龟子。混时间上班，老板能给你那一点死工资，就是对你最好的怜悯了。胡乱花钱多了，必然就给家里拿得少，我给家里的钱也一天比一天少起来。

起初，我工资虽然不高，但每月准时上交于她。她头几年没上班，只是做一点学生课外辅导的活儿。还记得2005年时，公司发现金，每月15号，我包里装着一大沓钞票回家，先拿出一半左右，递给她，说这是我给她发的工资，然后再把其它的所有也交给她。

看着她笑眯眯的接过去，一张张数着钞票，我们的心头都很甜美。之后我们会到外面的麻辣烫小店，开心的吃点东西，喝杯啤酒。

   在2008年，某一天我们因为什么花钱的事吵架了，她把我的工资卡扔还给我。家里开支越来越多，我已经毫无办法，必须得另谋出路。

   2009年，再三考虑后决定自己做点事。我们在一个学校附近的小区租了一套房子，办了一个托管和培训班，招一些学生，由她来打理。经营得还不错，半学期之后，就有了起色，她的收入开始超过我了。但我无动于衷，也不以为耻，就这样让她开始承担更多的家庭责任。

   她虽然开始多赚了些，但随着物价飞涨，开支也更大了，我们压根也存不了几个钱，买房买车，都是遥遥无期。

（十一）

   无节制的买彩票，使我走向另一个极端。没钱的时候，我想到了信用卡。以前用信用卡，都是用一点还一点，每个月决不会少还，也从不逾期。大概在2011年左右，我开始想法子套现买彩票。而还款，也从还全额到还一半，再到仅还最低还款。一年时间不到，两张信用卡七八万的额度，全部刷爆了。

   我成了卡奴。

   最近几年，每月发工资后，就赶紧拿出一些，把最低还款额还上，而后过一两天，又取出来周转。如此循环，这变成一笔永远也无法还完的债！如果要去计算，这些年在这两张信用卡上的利息和滞纳金，也早就超过了卡片额度。

   从两三年前开始，我经常还不上款，哪怕最低额度也不行。最怕接到银行的催款电话，他们大多说得很凶狠，说我是犯罪，要报案，我得坐牢。于是我心中惶恐，不敢接那些电话。后面摸清了每天什么时候打来的规律，那段时间就把手机调成静音，藏在小包里，过几小时再掏出来，心惊胆战的看看上面的未接电话。

   银行实在找不到人，就打电话到我的家里，我父母也就知道了我在外欠债不还的烂事儿。他们尽管对我失望透顶，却还是尽力包容和帮助我。再之后电话就打到她那里，她经常无可奈何的帮我还上一些。好几次我走投无路的时候，都是她帮我还钱，让我逃过了被起诉和牢狱之灾。

（十二）

2013年夏天，我们有了第二个宝贝。家庭变得愈加困难，可我还是没有丝毫的觉醒。我常常做一票百万的美梦，只要我能中这么一个大奖，目前的所有困惑，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在2014年，记得有两次和足彩的一等奖插肩而过。惋惜之余，我无法放弃这救命稻草一般的希望。

是的，这是我的希望！我懂得它的几率渺茫，但是，已经无法放手！

上天却并不眷顾我，直到现在，也从未施舍一个哪怕几万的奖金给我。他只是不断的在睡觉前给我希望，第二天黎明就狠狠碾碎它，然后又重新扔给我一颗诱惑的种子。

我怎么办？还继续在错误的路上执著到死吗？

   2014年后，我只是断断续续的上班，很多时候没班上，也没有钱花。工作变得不太好找了，也许是年龄变大，没有工作的激情了。加上我并没有正规的学历证件，找工作经常碰壁，让心里填满了灰暗。即便自己降低了要求，往往还是难找到称心的工作。

（十三）

   有一些时候，我只能假装出去上班。

   我一个人，挎着破旧小包，在上班的时刻，早早的离家出门。

   今天，又去哪儿呢？我只好去流浪，在这个繁华的都市中，灵魂由脚步牵引着，幽灵一般的流浪。

虽然思想还没凝成石头，但感觉我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个活着的幽灵。有些时候，我没钱吃午饭，出门前就把妈妈做的早餐多吃一碗，以让我的身体能支撑在外面一整天的时间。但有时还是很饿，好几次看着几个环卫工在草坪上吃简陋的午餐，都会抿着干裂的唇，羡慕不已。

有时想想，我算个什么呢？比拣垃圾的和乞丐，也有些不如。以前的一切，都美好如梦境一般。

在这些幽灵晃荡的日子里，我走遍深圳好多地方。深圳湾，红树林，大沙河，莲花山，平峦山，园博园，东湖公园等这些是常去的。这里的草地上、树荫下、石凳上，拓印我无数个落魄的影子。

我也经常漫无目的的坐上一辆公交车，在车上很幸福的眯一会，然后下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悄悄的走！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也没人鄙夷我，这种感觉，挺好的！

   很多时间，我手上都拿着一只破旧的老手机。和大多数低头族一样，看网站上的各类新闻，或是看下载好的玄幻小说。

我喜欢玄幻小说，我是一个脑子充满幻想的人。多年前，还满怀文学梦想的时候，甚至也写过一些玄幻小说，但终究没有坚持下来。我用了很多时间来读这些小说，一个个遥远的虚无缥缈的世界，让我流连忘返，忘却了现实带来的苦痛和悲伤，但时间，也这样在不经意间无情的流过了。

有时也常常问自己，我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愿做什么？后来也想明白了，这三个问题中，最关键的，还是自己愿做什么！我会的东西很多，懂电子，能做设计，能做产品项目，也是电脑专家，甚至会修各种电器和手机，还会写诗写文章。但我的生活，为何会变得如此糟糕？

（十四）

现在我和她已经极少沟通，很少讲话了，我做我的事，她干她的活。尽管在一个世界，进同一扇大门，却仿佛两个世界的人。我们分屋而睡，大概也有四五年了。以前我们都嘲笑过无性婚姻，现在到别人嘲笑我们的时候了！

肯定是我伤她太多吧！虽然我没有用感情伤害她，却用了丧失斗志和懒散来伤害她，用无钱带给她伤痛。如果我们有钱，或许，应该是比较幸福的。

她现在在市里另一个区，开了一家比较大的培训中心，请了几个老师，压力也更大了。盼老天保佑她。

   这两三年，我做了两个挺好的创业计划，并找亲戚借了点钱创业。可是最后的结果叫做血本无归，还背负起更多的债务。但我知道，不是计划不好，也不是能力不够，一半是自己没有用心，一半的确是运气不好。

   有时候，孤独深入骨髓，那是灵魂里的孤独。仿佛看见一盏暗夜坟头上的细微烛光！侵蚀我，召唤我，好像就要引着我入墓而去。

中学时，我就有一段时间，恍然是每天活在梦里一样。这一次的十几年，没有那种入梦的感觉，却切切实实走进了梦里。当梦快醒时，我也似乎只有回光返照的那一点光阴。

   但我毕竟还活着，如幽灵那般静静的，与世相隔的活着，这简直是个奇迹。

生或者死，还有路吗？我还在找出路吗？

我好想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哪怕从捡垃圾的起点开始。可是，受于现实的制约，哪怕这，也成了难于实现的奢望！

我难道还在这炎凉的泛泛红尘里，祈盼着出现一个伯乐或者贵人，来解救水火中的我吗？

   这是一个时代，我是一个小小符号，就如鲁迅先生文中的那个孔乙己一般。也许会有那么几个生命里曾经同行的人，在将来再读到先生的那篇课文，会联想起我这么一个类似的家伙。